（四）

之后周九良发了个朋友圈，配了一张被塞满的药箱的图片，我看到之后竟有一种女主人的自豪感，赶紧甩了甩脑袋摒弃这种愚蠢的想法。他从他的好师哥那里知晓了我那天的丰功伟绩，今天约、明天约终于对上了时间，说什么都要带我上山上看雪。

我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小心思等着我，便揣着些疑问赴约，赴约地点果然又在德云社小剧场外面，前些日子刚下了雪，若是此时上山定能看到人间最美的景，他是万万没有这种心思琢磨这些的，恐怕是那些懂些浪漫的师哥支招，等着等着天上落了雪，搓着手踮脚看他正从大门而出，遭到几个小姑娘围堵，处理过后他又同往常一样奔向我。我将提前买好的热茶塞他手里，他握着我的手待了许久，马路对岸闪光灯闪了又闪，快门声响了又响，我笑着同镜头们摆了摆手，被他捏着手腕拉走。

“你也真是一点都不怕，拍一张放网上什么都出来了。”

“不也是早晚的事嘛，早点接受现实比较好。”

彼时夜已深，我们在公交车最后一排并排而坐，行驶时司机师傅将灯调暗，只能看到窗外仍然繁华的街巷和似落非落的雪，车子发动的声响盖过了他说话的声音，只觉得他在碎碎念而后捏住我的手，紧紧的，怎么也放不开。待出了主城区窗外渐渐暗了下来，车也比之前快了许多，他捏了肩膀将我护在怀里，我也毫不客气地往他怀里缩，我握着他的拇指收紧、收紧、再收紧，到达终点时雪已经停了，我们都欢喜这天气正是看雪看日出的好助力，我搂着他小臂沿着山间小路一步步向上走。

天愈黑，夜愈深，心中的胆怯便愈加深一分，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吓破胆，从搂他小臂渐渐变成拽他袖子、躲他身后尾随前进，独立女性形象消失殆尽，只想此时有个缆车从天而降能载我们直上山顶。梦想总是输给现实，缆车营业时间早已错过，只能靠自己两条腿，自己动腿不一定能丰衣足食，但一定能看到雪。互相打气鼓足干劲，终于在天空一片黑时到达山顶。

伴着忽明忽暗的灯，我们漫步在景区人工搭建的木制长廊，羽绒服蹭来蹭去发响，四下寂静无人自台阶而下，一步一脚印向雪地深处走，漫山的雪让人即刻宁静，那些理想、现实、未来、家庭、事业所带来的压力，就在这一刻全部埋在大雪中。双指脱了控制，周九良似乎也被这山上雪吸引继续向前走，我觉得这一幕美极了，拿起手机迅速抓拍他向雪地深处走的背影，美其名曰“寒冬夜行人”。他听到快门声才意识到我们离了好远，不顾脚下雪滑跑着往他怀里扑。

“最喜欢你了，周航。”

“我也是。”

接下来是最意想不到的吻，他口腔中还嗪着淡淡烟草香，就这样在被暗黄路灯与白雪陪衬下，印上了我的唇，温柔、缠绵是我给这个吻最贴切的便签。我回应他亦是淡淡的，事后他拂了我的眼像在看夜空中的星，拥着我仿佛是在灰姑娘与王子初见的那个浪漫的夜，我笑他怎么会懂得这些，在最恰到好处的时机亲吻好像久经情场的杀手，而我，便是他志在必得的猎物。他没回答我，只是在额上贴上他最不明显的痔，喃喃地说些天使才听得到的情话。

计划之外，我们本想看了雪就下山回家，然而被上山的艰辛劝退，遂在山顶寻了那家据说全网最难订的旅馆，大约是淡季还有余房，掏出身份证“两间”的请求尚未发出便被他按下，“一间”指令随即响起，我诧异抬眼看他，他抓着我的手腕，仿佛有许多话憋在嘴里，好像一张嘴那些话都会吐出来。我心中默念，你花钱、听你的，便任由他握着手腕穿过楼道，开门、进门、关门、插卡等程序逐一进行。

很晚了，他没带小恐龙抱枕，没带褪黑素，漫漫长夜恐怕要独自支撑到天明，酒店有免费提供的助眠花茶，烧了热水冲了一杯递给他，他握在掌心要比往常更显拘谨，将羽绒服和针织毛衣脱下，看了墙上挂钟已然到了后半夜，我拍拍他脑门告诉他该睡觉了，待他躺好后关了灯。“扑哒”，是他翻身的声音，睁开一只眼看他像小乌龟一样趴在床上，那大概是他最舒适最有安全感的姿势，于是也不去管他。随后的一个小时他翻了无数次身，总之很轻就是了。同床共枕一点点声音也会被放大，悄悄蹭到最近处，额头正贴他颈后正中。

“睡不着了？”

“做不了你的褪黑素，还做不了你的小恐龙吗。”

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起身压在我身上，膝盖于他小腿处顶了一下。

“我说当你抱枕，谁让你压着我睡了！”

“我在家就是压着小恐龙睡的啊。”

“你这会儿装什么无辜啊，下去。”

他像枯萎的玫瑰弯了腰，眼神里尽是失望和委屈，趁他还没翻身顺势到他怀里，拥紧他腰身。

“小恐龙就算了，我很会做抱枕。”

那一夜，他睡得很沉，好像从来不是失眠重症患者，连我早晨喊他去看日出都没听到，待他醒来天也大亮了，没好气地冲他抱怨。

“你看你起这么晚，太阳才不等你呢，日出又没看成。”

“下次带你去海边看日出好不好。”

“那是下回的事，罚你今天陪我办公一天。”

“得令！”

结局是，他陪我在书房查资料写论文，一声都不出，只在某个恰好的时间回复了小群消息并发送了朋友圈，配了我在他怀里熟睡的照片，他刷着朋友圈心情贼好，乐得出了旋律，我忍不住递他一记眼刀，而后看了眼朋友圈。

“中午吃红烧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