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思索,空净飞身而下,于半空中伸手一捞,稳稳地接住了赵敬,两人翻身相拥,最后一同狠狠地坠到了院中青石地上。
如水月华为那两道身影覆上了一层温和的暖光。
空净垫在赵敬身下,承去了大半的冲击力,他偏过头去闷咳了好一阵,转过头来时,瞧见赵敬错愕地盯着自己。
那眼神里,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有难以启齿的悲戚。
仿佛眼前的人曾遭受过巨大的悲怆,如今旧事重提,满腔情意,却无法诉诸于口。
他听见赵敬在喊他。
赵敬蝎儿!!!!!!!!!!!!
他脸上的面甲在下坠时被震到脱落,沉在了某处落叶堆里,仿佛埋葬在了枯槁又厚重的往事之中,反射着哀戚的冷光。像是有人终于从纠葛不清的前缘里抬起头,兜兜转转,还是决定亲身献祭,再纠缠个生生世世。
突然头痛欲裂。
……
围剿鬼谷没有成功。
温客行早有埋伏,三千鬼谷众突然反扑,满山屠戮,赵敬输了个一塌糊涂。
力竭到要闭上眼之前,赵敬看着面前围了一圈的鬼众,冷笑出声。
赵敬温客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不曾输!不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一只箭闪着冷光飞掠而来。
“铮——”
睁眼时,箭被折断丢在一边,方才那些活生生的人泛着死气,层层叠叠围着自己躺了一圈。血漫过土,铺成了一条浅浅的血水河。
眼前站了一个人。
素白的僧袍上沾满了血。
他摘了脸上的铁甲,低垂着眉目,对他合掌一拜。
蝎王……义父。
三年不曾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到有些陌生。
他背后圆日正没入山顶,残阳如血,红霞平铺了大半天际,霞光斜飞,从他身后打来,映亮了他脸侧一滴顺着滴落的血珠。
他向他伸出了那只没有拿过刀、不曾沾过血的手。
蝎王义父。
蝎王归去来兮
田园将芜胡不归?
蝎王三白山庄荒了那么多年,咱们回家吧。
赵敬撑着身体站在原地。
那人的手心里,是一颗自己在他小时候最喜欢给他买的糖。
他将手搭上去,接上了他背后的艳红霞光。
他们的背后,斑驳阴影里,死尸遍地。他们的面前,霞光万丈,是回家的路。
平阔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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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竹林里阴风猎猎。
密集的修竹群外延出了一条黑土铺就的小路,拨开凌乱的竹叶,远方的群山深黑一片,接在浓白汇集的云团之下,显得黑更加黑,白更加白。
蝎王阴沉着脸色缓步走在泥泞小道上,踏过地上堆起一层的墨竹叶,发出一阵并不令人愉悦的窸窣声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他的脸色已经沉到了深渊之底。
这里很奇怪。
奇怪到诡异。
这里只有黑白。
竹林是黑的,群山是黑的,云巅是白的,塘水也是白的。
该有的色彩被抹去,全部冠以黑白的色调。冷漠、麻木、泛着死气地看着这个误闯其中的异世之人。
风在吹,吹落墨色的竹叶,从蝎王面前缓慢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