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瞳孔猛缩。
赵敬蝎……
可那小僧却摇摇头,将他扶稳站好,然后将托在他后腰的手抽出来,抓着赵敬的右手,随后伸出自己的右手,在他滚烫的手心里缓慢从容地写下了两个字。
空净。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哑巴?
赵敬妄图站直身子,却突然被脑中一阵刺痛所激,刹那间瘫倒昏迷了过去。
第二日再醒过来,赵敬已躺在岳阳派自己卧房的床榻上了。
举目四望,有屏风,有香炉,院外的秋海棠抓着了花季的尾巴,粉彩似霞地缠了大片的绮色在枝头。
昨夜那偏僻破烂的别院似乎只是他酒后的一场恍然大梦,那人的身影也只是远远一晃,飘渺虚幻到他连碰也似乎不曾碰到。
可他赵敬平生最不信的就是命。平生虚无定数,自己的命自己主,只要他发现了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他也会拼了一身筋骨,和宿命斗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但探子带来的消息终究是令他失望了。
那个名唤“空净”的小和尚,是土生土长的昆州人。他自小失怙,幼遭大病,容貌毁损,不能人语,五岁便被送入了寺。只是习武根骨不佳,住持怜他身世,才着意安排了到后山洒扫落叶这么个不轻不重的活儿。
知道消息的那日,赵敬靠在太师椅上,心绪是说不出口的复杂。
仿佛千言万语、千思百想,最终却又都化成了一句轻飘飘的“欲说还休”。
本来的百感交集,从愁肠里百转千回地绕出来,到了嘴边却终究只能苦涩地重新下咽,各中苦味,惟我自知。
但后来,他还是时常去找那个小僧。
有时候他会带上几本民间的话本,有时候则是一些市井里的小玩意儿,糖人,甜栗子,或是一些小香囊,总之千奇百怪,开了空净不小的眼界。
有时他也会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上许多话,空净或许听得懂,或许听不懂,但总会极认真地竖起耳朵,耐心听完他说的一切,偶尔还会配上一些可爱的表情,待他全部说毕,再比划着说些自己的感受。
起初,他们的交流磕磕绊绊,但到了后来,赵敬好几个昼夜不曾合眼,发了狠功练习手语,到最后竟能“听”懂空净大半的意思。
如此来来回回,竟也耗了大半个月的光景。
动身前往鬼谷的前一夜,赵敬竟还是去找了空净。
其实按他从前一贯谨慎的性格,他是绝做不出这样疯狂的事的。
可空净与旁人不同。
或许是他身上故人的影子太重,或许是人活久了难免会念旧,总之赵敬对他,已经生出了一种莫名的依赖。这种依赖太过刻骨,以致快要令他觉得俗世争斗了无意味,他只愿余生留伴青山,随庭中满院落叶,于尘世清风中无声远去,将天下翻天覆地地游个遍,然后回到这里来,和空净互伴,了此残生。
可到底是不行。他是赵敬,是踩着他人的真心,碾着他人的枯骨,一步一步爬到今时地位的人。野心与算计比情意更刻骨,他早已回不了头了。
是夜,他拉着空净爬上屋顶,倚着檐上横梁,靠着片片青瓦,他开了一坛酒,与空净对月谈心。
他兴致不错,总是在笑。甚至他还昏了头似的将酒往空净嘴边凑,满嘴胡话道,
赵敬破个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