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尝不想今晚就与蝎王摊开来说尽过往呢?
可今晚月色太清,海棠太美,他做过的污浊事又太脏。
夜月明,此时难为情。
他搂着蝎王,看了半夜的月色。唯一的可惜,便是今晚没能瞧见圆月。
兴许从那一刻便暗示了,有些事,注定是宿命规定的残缺。
醒来时,他听见了蝎王的控诉,而他,已成了一个废人。
两世注定的轨迹交叠,他终究什么也不曾改变。
蝎王嘶吼着说完那些话,最后将他拥在怀里,他贴在他的颈边,在他耳边轻声说,义父,蝎儿昨日,做了一个美梦。
……
周瑾公子——
周瑾仰着头站在树下,颇为无奈地一圈又一圈绕着海棠树踱步,他看看谢鎏,再看看树根边上碎成一堆堆碎片的瓷坛,昂着头大声道,
周瑾您——别——喝——了!!!!
谢鎏公子千杯不醉,急什么?
说话间,谢鎏又砸下了一个酒坛,碎片扎进土里,坛中剩余的酒溅起了几朵水花,喷的周瑾身上湿漉一片。
看他又要发作,谢鎏只好率先举手求饶,
谢鎏好好好,书童大人,不才在下就喝完这一坛,好不好?最后一坛!喝完我就——诶诶诶!喂!
谢鎏话还未说完,周瑾便撸了袖子三两下窜到了他躺身的树干处,怒瞪了他家调皮主子一眼,还不忘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公子,得罪了”,伸手便要去拦腰抱起谢鎏。
谢鎏自然不肯,好是一通挣扎,结果却让功夫尚未到家的周瑾滑了脚,两人叠在一起坠到了树下。
将要碰触到地面时,周瑾狠力一转,将身做肉垫,结结实实扛走了大半的落地冲力。
梦里就是关于这两人的一切。
谢鎏调皮欠打,招猫逗狗,上房揭瓦,无一不做。
周瑾细心谨慎,快人快语,却体贴入微。
他们于盛夏烈日相逢,一同结伴行过山水万千。
晨起练功,午后耍剑,傍晚借着漫天霞光,摆了棋盘对弈,铺了熟宣练笔。饭后则趁着夜色,飞上高檐对酌,仰头共赏月色;或是追逐于林间,捕捉星星点点的萤火小虫,装了满满一袋挂在床头,点缀共同搭建的竹木小屋。
有时也会一同做饭,上山砍柴,让孤寂山林接上俗世炊烟。还会一同雨下撑伞,看青瓦滴雨,檐下坠花。
总之一生相陪,彼此不离。
蝎王将这些复述给了赵敬。
然后说,谢鎏是他的下一世。
而赵敬笑着,若能开口,则很想问问他,下一世是不是还是遇见了他。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蝎王阴笑着,他说,真遗憾,下辈子义父还是要与我绑在一起。
可他眼里分明是释怀而快活的真诚笑意。
赵敬也笑。他不曾告诉他,如今亦无法告诉他,自己也曾做过一个历时三日,亦历时六年的美梦。
这两个人,一个知道下一世,一个记得上辈子。
两世时光交叠,一个试图回到过去来挽回一切,一个却依旧要在此生痴妄到底,延续偏执。
哪怕所求的光已经破碎不堪,也要鱼死网破地把他笼在身边,亲眼看着那光芒一点一点消散。
蝎王真遗憾啊,义父。此生你负我,而我们到了下辈子还要继续牵扯。真是宿命的玩笑,你注定逃不开我。
好啊,赵敬想。
算上下一世,那就是三世时光。我用尽三世来捋平这一念之差而造成的孽缘,我愿意。
三百年光阴揪扯。
那便继续疯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