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义父不是在怪你,只是觉得,让人永远闭嘴的方法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做法也不乏,既然能借刀杀人粉饰太平,自然没有必要往自己身上涂满一身腥。
蝎王愣愣地看着他。
赵敬又笑,然后揉了揉他的头,
赵敬无妨。日后自有时间让你明白。义父会教你的。
提到“日后”,他却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已是他醒来的第二日,而俗世也已从他初醒的那一日起,飞快地消逝了六年的光阴。
虽然他已经在忙着和鬼谷切断关系,明里暗里解了许多当年埋下的暗网,可他也不知道再睁眼时,会看到怎样的景象。
当年信誓旦旦且满怀期待的“来日”,如今竟成了连提起都觉得飘渺无依的梦幻浮沫。
但蝎儿还在,就很好。
思绪抽回,他松开了紧抱着蝎王的双臂。拉了人一同在海棠树边随地而坐,他一边随口问道
赵敬难得来你分舵一次,趁夜月正明,与义父说说,怎么哪里还有不顺心的事吗?
蝎王不……只是蝎儿,做了一个噩梦。
蝎王梦里,义父您……
梦里,赵敬废手废脚,嗓子亦毁,整个人一派颓势,瘫在座椅上,失了生气的眼里,盛满了失望与不甘。
而自己,坐于他的对面,声嘶力竭地控诉这陪伴他身侧的十五年,光阴错付,痴心空寄,说他辜负了自己,说他何曾有过半点的真心实意。
这梦令他恐惧。
并非是那无比真实的体验感让他身临其境地惊慌,也并非是他害怕看见这样的落幕收场,而是冥冥之中他竟然发觉,自己真的有可能对赵敬做出这样的事。
就仿佛他不是在做梦,而是通过一个虚无缥缈的异世之旅,窥见了他们此生宿命的终局。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他戛然而止,却如之前的琴声,弦已停,可余音未绝,莫名的焦虑与恐慌在他的周身环绕不去,压的他动弹不得。
赵敬对他投来一个询问的眼光。
那眼里没有过往的算计,没有不耐与一眼就能看透的虚情假意,只有无尽的温情。就像挟来了春三月的微风,蘸满了平波万顷的温柔。
他突然释怀。
他向赵敬那里移了移,让两人沐在同一片月光下,然后偷偷握住了赵敬左手的小指。
蝎王若噩梦真的成真,蝎儿自会亲自将其斩杀。只要——
蝎王义父别骗我。
蝎王的眼里亮晶晶的,直勾勾盯着赵敬的时候,澄明的像是能一眼就能把他的心意看到底。
赵敬有片刻的沉默,而下一刻,他伸手包住了蝎王的手。
赵敬你找到喜丧鬼了?
蝎王沉默。
赵敬你是信她,还是信我?
蝎王抿紧了唇。
赵敬傻孩子。
赵敬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蝎王的小脑门
赵敬明日,明日义父亲口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好不好?今夜我太累了,我们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说,成不成?
蝎王盯着赵敬。目光从双眼,移到嘴唇,再到那不断跳动着脉搏的脖颈。
他最终点了头。
天心里挂着一轮弦月,庭中海棠无声,如水的月霜也沉默。赵敬一直等到下半夜,才抵抗不住困意,慢慢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