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日,是赵敬倾其所有的补偿,也是蝎王二十二年来最像人的三天。春时有百花潋滟,夏时有嘉木繁阴。秋日里风高霜重,却也有瓜果美粮,树下佳酿。冬日则踏雪寻梅,红泥火炉,煨着这亘远一生的滚烫情谊。
三日太短了,短到他要数着日子过,可三日又足够绵长,他们走完四季,看遍风雨,了却此生痴念。赵敬不再让他杀人,不再以他为刀,只是带着他走,带着他玩。他甚至不适应过,以为义父已经不信任他到了如此的地步,认为他已经不好用了。
但后来,赵敬的态度治好了他的患得患失。断断续续到根本接不上的时间线里,他们真心实意又亘古绵长地相伴着。
最后一日,赵敬醒来时,他被背在蝎王背上。身后就是滚滚而来的漫天大雪,举目四望,白的通透干净。
上一世,他对蝎王嘶吼,推开他,捶打他,让他丢掉自己。
这一次,他用没有废掉的双手紧紧拥着蝎王,拂去了一片落在他发顶的雪花。
其实雪已经很多了。漫过了他的脚腕、小腿,然后还有雪呼啸着从身后奔来,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但赵敬并不再如当时那般焦急了。
他用没有被毒哑的嗓子轻轻道,
赵敬蝎儿啊,你看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白了头?
蝎王微微偏头,发辫甩过赵敬的脸,留下一阵冰凉又令人发痒的触感。他的余光瞥到了赵敬头顶的雪花,于是他笑着回。
蝎王那您与我共白头。
此生没有活到执手相看白头的年纪,但漫天雪花分你一朵,也算此生共白首。
他们一齐倒下。
在白雪里纯挚相拥。
……
醒来时赵敬靠在木椅上,蝎王冷着神色坐在他对面。
赵敬觉出了几分不对,他转动手脚,微张嘴唇——
手脚已废,嗓子已哑。
原来……原来是这样么?
大梦平生。前尘往事也不过
梦中之梦。
他平和地听着蝎王的指责,听到他说,
蝎王是我拒绝去想,甘愿被骗。
一滴水珠划过脸侧。
他们俩,一个猜不透,一个不肯说。一个走的痴,一个明的迟。
走到如今,谁也看不见谁,只能隔着屏障互相折磨。
罢了,罢了。
认了。
蝎儿,你只管往前走。这一次,不管你走的多远,不管你愿不愿意回头,我永远都在你的后方。
不论隔着几世,我都会永远看着你。
恩怨爱恨。
再不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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蝎王咳咳咳——
挥袖拂去扑面而来的尘灰,蝎王嫌弃地拍了拍自己的水蓝色宽袍,偏过头去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前几日倒春寒的时候,赵敬生了场大病。他体质本就不好,由此病程拖拖拉拉治了小半个月,最近才堪堪好转一些。但连日来整个人还是透着一股子颓丧劲,本就清瘦的身形又被削薄了好些。
蝎王榻边侍疾,看在眼里,愁在心里。正好这几日遇上华山派掌门首徒的大婚喜事,江湖上都顾着于丘烽的面子与他贺喜,一些平时争来争去的琐事也勉强被众人压下不提,他便起了主意想带赵敬出去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