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结盟已成,临走时他突然止步,站在从穹顶漏下的一道细碎的光的后方,玩味似的问他,怎么,不打算把计划告诉给周子舒?你就不怕万一周子舒会错了意,恨上自己,到时又该怎么办?
其实他与温客行交集不多,不过几面之缘,却都还发生了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小插曲。因此他并不太了解温客行,而说实在的,他也不是很在意温客行。
但那日温客行的所说所行却让他彻底对这位年纪轻轻的鬼谷头子改了观。
温客行说了什么呢?他说,恨这个字有多重呢?重的过性命吗?他所求是周子舒此生都能健康平安,又何必拿这些无所谓的琐事去扰他?
他那时答,
蝎王原来你与我一样疯。
他总以为是温客行对周子舒更加情深义重,可直到这两人并肩站在崖下,单薄的两道身影,根本不惧世人的千夫所指时,他才突然明白,双向的牵挂与付出才能称之为爱,而他,这么多年来,不过是久担一腔痴妄,织成了一张自缚的罗网罢了。
后来当夜他回去找了赵敬。
刚刚踏进卧房,闻见那股味道奇异的熏香时,他脚步便猛地一顿。但片刻后,他还是缓缓走到了床边,他低头看了看昏睡着的赵敬,然后状似无意地绕到摆着一套赵敬最喜欢的茶具的木桌前,拿起桌上那只看上去与平时无异的香炉看了好几眼,眸色便骤然黯淡了下去。
他背对着赵敬,却好像察觉了什么似的,长眉一挑,将那香炉随手丢回桌上,垂眸淡淡道,
蝎王义父,既然醒了,就不必装了。
榻上的赵敬轻轻一抖,竟是有些害怕起他来,睫羽颤动了好几下,才慢慢睁开了眼。
因着赵敬不喜暗的缘故,他的卧房里也总是摆着一盏九层烛台,照的室内即在黑夜也能亮如白昼,晃眼的很。
蝎王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只是今日他尤为有些反常,他缓步踱到那烛台前,自下至上漫不经心地吹灭了八层蜡烛,只留下最上层孤零零的一只红烛,微弱的火苗在夜风的拉扯里来回跳动。
他从袖中拿出两罐酒,又拿起那只香炉,缓步走到了榻边,然后懒散地往榻旁一靠,就将那香炉摆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左手边。然后他拔了瓶塞,将两个小瓷坛对口一碰,一坛给了赵敬,一坛直接对着自己的嘴,稀里糊涂地往里灌了好大一口。
赵敬……你疯了?
屋内因为吹灭了大部分的蜡烛而骤然暗了下来,唯一的光源在黑暗的吞噬里飘渺不定,而还能借到一点亮光的,是窗台。有半片月光落在了窗台那,随着夜风,飘了很小一部分落到了方才放香炉的桌案上。
流霜似的,透透亮亮。
蝎王望着那一小片光出了一会儿神,良久,他才笑道,
蝎王义父,别担心,蝎儿什么都没发现。
香炉里的轻烟顺着被安排好的轨迹一路延到他的口鼻里,而他毫无所感,静静地靠着床榻,直到嘴唇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握着小瓷坛的五指越来越用力地捏在了一起。
赵敬看到这样的他,竟是有些焦躁。他知道那香是做什么的,蝎王自然也知道。可他居然……
以赵敬的谋划,他根本想不到蝎王会是这种反应。
当年他受温家夫妇暗算,被种下万虫蛊,除了每月向他们索要解药外,毫无根治之法。直到他救下了那个小南蛮,原本被动的一切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转机。
蝎王在他的体内再种了一蛊,并以此为引,将万虫蛊的毒性渡了七分到自己体内。从此只要赵敬蛊毒发作,七分痛楚便全由蝎王承了去,剩下的三分余毒,发作起来虽痛苦,却足不会致命;而这么多年,蝎王对巫蛊邪术的修习愈发精进,竟也误打误撞地让他找到了治解之法。
具体的事他不曾告诉赵敬,赵敬知道的只是,若蝎王体内的毒蛊发作,于赵敬不会有影响;而若有朝一日赵敬体内的蛊毒做起乱来,那么九成的毒性都会反噬到蝎王身上。
赵敬体内的蛊毒经蝎王调理,多年来安安稳稳,从未被触发过,今后自主发作的概率自然也是极小。而唯有一种方法,可以令其以十倍的效力立时凶狠地发作起来。
无忧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