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晚宴正常进行。
回到客房,蝎王带着那个假人赵敬,静静地看着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的真赵敬。
烛光模糊了他的面容,竟然横生了一派温柔。他平静道,
蝎王义父,你又输了。
榻上的赵敬浑身瘫软,但还能微弱地说几句话,于是他蓄起所有的气力,恨声道,
赵敬逆子!孽障!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疯了!!
蝎王疯?呵
蝎王冷笑
蝎王我自然是疯了。义父啊,我的好义父,您都跟人承诺了,改日,要亲自献上我的人头。如此薄情,您总不会还希望我能像从前那般,对您感恩戴德吧?
蝎王我要什么。好笑啊,您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蝎王不必岁月安宁,只求朝夕如旧。
九层烛台把客间映照得亮堂一片,他立在榻边,影子则落在了赵敬的身上。浓黑一片,遮掩了赵敬狰狞的眉目。
而“赵敬”神色怔愣地站在他身旁,低眉顺目,是个十足十的好傀儡。
蝎王义父。
他听见自己这么叫他
蝎王您只要好好的待在这里,待大业成就,蝎儿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当做我们还在过去,到时我带您回家,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窗外有夜里燃起的篝火噼啪作响,一轮残缺的弦月斜挂在天边,周遭群星不见,徒余扎眼的黑暗。
蝎王义父。
蝎王你们中原人,真的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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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就是个巨大的名利场,污浊的戏台上,输家赢家各自登场,启幕落幕间,熙熙攘攘地奔忙来去,只求能在一曲终了之时,赢得个满堂喝彩的收场。
可谁知,浮生白云苍狗,百年之后,多少英雄小人,在后辈眼里看来,也不过江湖恩仇录上淡墨描过的浅浅几笔。
早就是黄土白骨,转瞬如烟,散在风里,捞都捞不着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至少对于活在现在的人来说,眼前看得见的东西和穷其一生的至终追求,皆不过是“名利双收”四个字而已。
蝎王其实一直都看不懂中原人。他们总是算计来算计去,嫁祸来嫁祸去,明明总是闹得鸡犬不宁,却总要口口声声说着是为了“江湖大义”;明明自己什么下作手段都能使得出来,却总故作清高地要和邪魔“断绝干系”。
说来多可笑,大家明明都是一类人。
他生于南蛮,却长于中原,只是穷他一生,也不曾学会权谋算计。
他仍是直来直去,看不惯就直接动手做了,义父不喜欢就带着药人直接攻上人家门派去……总之,拜赵敬所赐,他早就与黑暗血腥融为了一体,冷漠和恶意早就扎根在他的骨血里,注定终他一生也无法摆脱,更无法割舍。
他曾愿为了永远抓住眼前一缕微弱的光而纵身跃进越来越浓的深黑里,明明最初是想浮起来的,却总是在身不由己地把自己越沉越深。而如今在一片污沼里浸到了头,等他再抬起眼时才发现,那光太过微弱,只是浅薄地铺在表面,根本不愿随着他的下潜而寸寸探照下来。
其实他一直都在赌,只是赌的毫无所知。等如今终于恍然,却早已是一错再错、一输再输了。
他终于布了一个大局。
随赵敬一同去围剿温客行的时候,他原本只当做是一场极没意思的假死之戏,是以虽能光明正大地跟在赵敬身边,他却也提不起什么兴致。直到他看见匆匆赶来的周子舒,看见他义无反顾地挡在温客行身前,看见他竟愿为了眼前人而与整个武林为敌。
自然,他也听见了那句,“你是我的人”。
他想起了那日去鬼谷与温客行合作谈判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