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午后,崔府。
崔实来到大门口,用力砸了砸门环,有下人赶忙给他拉开了门,却见到这位少爷鼻青脸肿,一副狼狈模样。见崔实满脸怒色,下人不敢多言,任直冲内院。刚转过廊间的拐角,崔实就和一人迎面撞上,那人也是和崔实一般年纪,只是体格瘦弱了许多,被崔实这一撞连踉跄了几步。
“狗奴才,你刚才跑哪去了。”崔实见到少年便一肚子怒火,自己适才出门闲逛,与两个浮浪子弟起了争执,因为对方人多,被一顿好打。碍于人家也是大户背景,崔实只能讪讪离去。
“本少爷都被人打了,你还躲家里偷懒?”崔实说着,手便朝着少年的腰掐了下去。
少年吃痛的同时不敢出声,只是把手缩到了背后。
“这是什么东西?“崔实发现这动作,手快地夺来,却是一本书。”该死的东西,敢偷府里的物件了!”崔实的拳头又砸在了少年的背上。
“少爷,这是祁先生给我的。”少年忍痛说道。
“原来你是躲去学堂了呵。“崔府设有私学,先生姓祁。崔父望子成龙,但崔实游手好闲,常常逃课。而少年是崔实的陪读,对于读书格外认真,祁先生常常借此提醒崔实用功。想起平日父亲的管教,崔实又是一股火气,抄起书,几下便撕烂,纷纷扬扬的碎纸片也被甩到了少年头上。
“就你个奴才也想当老爷?”少年再一次挨了记拳头,崔实手脚并用,没两下便将人打倒。
“少爷,少爷!”崔实正打得起劲,便听见了管家的声音。
“老爷叫您到大厅去一趟。”
怕是打架的事被发现了……崔实有些慌乱,又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小杂碎,等会儿还有你受的。”随后扬长而去。
……
是夜,有微风。
在偌大崔府的一个角落,李闵停下了琴声。大儿子修远和小儿子养昭刚好这时回来。养昭正是白日那被打的少年。“修远,老爷吩咐的活可都干完了?”“都已做好。”父子一问一答,养昭静静听着,心里想到了些事情。
阿兄比他年长两岁,做的粗活更多。父亲是崔府里的琴师,五年前为了在府上讨口饭吃,立了终身契。崔府的人不肯白养两个小孩,他和阿兄,需得有一人再留下做长丁。
养昭今年九岁,从他记事起,便是跟着崔实。父亲也曾和他二人讲过,他们一家原本来自淮左,因逃难来到临安的。李闵虽然迁就了自身,但仍希望孩子们获得自由。
眼下睡着养昭和修远长大,谁留下在崔府也成了要考虑的问题,兄弟二人虽然明白却不愿谈起。只是想起白天受到的欺侮,他心里对去府外的渴望又强了几分。
趁着无事,李闵和两个儿子闲聊了几句,又提议道,“去看看屋后那棵梧桐吧。”他三人便都向屋后走去。外头凉风习习,月色正浓,这棵梧桐树已经长到七尺还高,梧叶把月光剪得碎碎的,养昭看到,这棵梧桐绿意盎然。
毕竟这是父亲辛苦养护着的树。这棵梧桐能在这屋后扎根,也是巧合。五年前父亲来到崔府,在行囊中找到一粒皱了的梧桐子。认出是家乡独有的品种后,父亲把它种在了屋后。
淮左气候暖湿,那里的文人雅士多喜植梧桐,父亲先前在家乡也种了一棵梧桐树。父亲离开家乡时,那棵梧桐已长成数丈高的大树,树径也有尺半。桐木材质柔韧,是做乐器的良才。数百年前,在淮左,便有一户雷姓制琴人家,以桐木为材,配合独到的工艺,成了制琴名家。第一任家主雷威,更是制成了名琴春雷,后来唐琴九霄环佩,也是沿用了雷家的工艺。几百年过去,雷家后人遍布淮左,其中有一户外姓传承了这一门手艺,其正是李闵这一脉的先人。李闵不仅是有名的琴师,还是位制琴好手,当初中在家乡的那棵梧桐,已经成材,他还没来得及将它制成琴,便一路逃至临安。在屋后种下这种子后,李闵又有了养树取材的念头,他要做一把上好的桐木琴。
而桐木向阳而生,又不耐炎热,喜暖喜湿,又只适砂土,李闵为了看护这棵树,花了不少精力,五年过去了,这颗梧桐果然长势良好,养昭知道,这棵梧桐的木质,必然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