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吧没打算看的,毕竟遗言只有几张纸。”
读信就像做减法,读完也就没了,留着倒更好,还能又个念想。
“但死者托梦,我尊重他。”青年死死盯住女人,没有多余动作,然达到目的却恰到好处。好一阵,他才放下勺子,笑起来,“那封信,是你伪造的吧?”
“你怎么不说话呢,亲爱的?我不糊涂,高仿和正品——你猜猜看我能不能分清?我只是想知道,你伪造信的借口会是什么。”他双手指尖交叠,语气从容无波面上含笑,可眼底极力隐藏的暗流涌动却展现得淋漓分明。
余祉交给自己的录音调控是假的,钟拂的遗书是假的,很明显,余祉并不想救他。
“余祉,你对我说的话,究竟哪句是真?”
“我……方鸿,我劝你这个案子别涉足太深,钟拂那么耿直的人,平日工作又得罪了不少地方官,就算这一次死里逃生,那下次呢?你次次帮他,自己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女人眼神飘忽。
“你以什么立场同我说这话?未婚妻?是了,你也只会用这个威胁我。”
“但是方鸿,我爱你啊——”
“那他妈是条人命!”声贝不自觉放大,方鸿用尽全力拍向桌板,像是为了泄愤。
女人撇过脸去,不愿看他顽固粗鲁的模样:“小钟他......是个好孩子。”
“余祉,清醒点。”
意识到自己失态,抛下这句话,青年扬长而去。
10.坦露
余祉打车前往陵园。
钟拂年纪尚轻,没什么身家,个人财产也已被交公,公墓位置是方鸿自掏腰包买来的。
和两年前的今天一样,又是雨雪霏霏。女人衣着规整白净,撑伞步入园陵,手捧大束洁白如盈的鲜花。
是栀子,钟拂家乡的花。
白白的花瓣触碰到青年照片,余祉恍惚看见他眼底流淌着当年的柔和。钟拂他也是个阳光温柔之人。
“这是什么花,好特别的香味。”余祉笑盈盈地托住花萼细嗅。
钟拂笑道:“嫂子,这是栀子,我故乡的花。栀子花遍布梯田,香气流淌,你真该和方队一起去亲眼瞧瞧!花开时,乡亲们会择下花苞制成香囊,留住一年的好气运。来来嫂子,你也来沾沾好运。”说罢他提起一袋栀子花苞香袋赠予余祉,“赠人栀子,手留余香。”
赠人栀子,手留余香......
回溯至此,余祉深蹲,端起烈酒对陵墓喃喃。
“小钟,我来看你了。”
“我还记得你最喜欢栀子,那是你的乡花。”她举起两个塑料杯,杯沿对碰,酒水晃荡,嘴里十分有仪式感地蹦出“chess”一词,大有喝出高脚杯洋酒的架势。她将其中一个杯子里的酒倒进陵墓旁的草丛,烈酒焚草融入泥土芬芳,涟漪四起。
虽然现在不是栀子的花期,但好在花店有存货。
“对不起。”沉默良久,她突然说道。沉浸片刻,女人又笑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这么说是不是太晚了?我自罚一杯。”
“小钟,我父亲——堂堂一个区委书记居然和高禧年这个毒贩的儿子私通。他是我的父亲,是疼我、敬我、爱我的父亲,你说,我如何才能真正做到大义灭亲?总有人要牺牲。好羡慕你,没有亲人、没有约束,一个人痛痛快快活一场。”
“这很好,你有信念、有要坚守的人——可你命不好,遇上了这个无可救药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