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干部训练团决定,组织一次慰问演出,争取每个人都要出一个节目。那些有文艺特长的人都争着报名,童琴想到自己又没有那方面的特长,所以也不积极。她现在就想知道,国军打了胜仗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转入大反攻了。如果真是那样,战争很快就结束了,她也就可以回家了。她想找宁雨了解一下详细情况,但一想到他可能对自己有意思,再说他那里也不是随便可以去的,于是就犹豫了。她又想到那个琴师,他虽然不在司令部,但对时局总是有见解,于是想去见他。她于是去找主任请假,说是去看看姐姐、姐夫。主任听到她的要求以后,说:“大家都在忙着出节目,你乱跑什么?”童琴笑道:“我没有文艺细胞,想借机歇两天。”主任让她坐下,说:“我在想,演出时的主持人,你最合适。”童琴大吃一惊,忙说:“主持人得有模样,有口才,我连个节目都演不了,你就饶了我吧。”主任不高兴了,说:“你长得拿不出手去吗?你不会说话吗?没吃过猪羊肉,你还没见过猪羊跑吗?你就没见过别人怎么主持吗?”童琴又说:“这次演出,下边坐的都是战区的领导,万一搞砸了,我可兜不起。你还是换别人吧。”主任胸有成竹地说:“我把咱们团的人从头到尾数了一遍,数你最适合。你虽然长得一般,但端庄大方,又上过大学,在这里又当教官,你不上谁上?”童琴见难以推辞,说:“人家的主持人都是两个,一男一女,怎么也得再找个男的才象那么回事。”主任想了一下,问:“小郭怎样,那可是个帅哥。”童琴摇头说:“他有点怯场,不行。”主任又问:“小王怎样?人高马大的。”童琴还是摇头说:“他满嘴粗话,不行。”主任又问:“小孙怎样?”童琴还是摇头说:“太年轻,压不住场子。”主任不耐烦了,说:“你又不是找对象,何必那么挑啊?你说谁行?”童琴心想,你往上架我,我就往上架你,要现眼一起现,于是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非你莫属。”主任大笑说:“好啊,原来是憋着坏水呢!我还有别的事,脱不开身。”童琴一本正经地说:“你有什么事,比这件事还大?再说主任大人也是剑眉虎目,气宇轩昂的,象个戏台上的武生,要多合适有多合适。”主任笑得合不拢嘴,说:“我上,不就是在台上讲几句话吗,还能去层皮啊?”童琴眉开眼笑说:“这不就得了吗?”主任严肃地说:“说是说笑是笑,咱们要认真准备啊。上台以前,换身干净衣服,好好倒饬一下。”童琴说:“放心吧,有主任壮胆,我还怕什么。”
主任又说:“既然要文艺演出,总得有几样乐器啊,这往哪里去找啊?”童琴心里大喜,说:“我在剧团干过,这事就交给我吧。你告诉我,咱们要什么乐器?”主任说:“我就会吹几下笛子,别的就不会了。你去问问他们吧。”童琴于是来到学员中间,问需要什么乐器。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说要风琴,有的说要吉它,有的说要架子鼓,有的说要琵琶。最后,童琴说:“我看就借架子鼓、风琴、二胡这三样吧,唱戏的用二胡伴奏,唱歌的用手风琴伴奏。如果有人报其他的,就让他自己准备。谁跟我去?”小薇站起来说:“姐,我去。”童琴说:“你弱不禁风的,没劲儿,还是让个男生去吧。小郭,跟我走一趟吧。”
路上,小郭饶有兴致地问:“姐,你在剧园是个角儿吗?”童琴一摇头,说:“什么角儿,我什么都干。”小郭又问:“你的面子可真大。”童琴一怔,忙说:“不是我面子大,是我现在的后台硬。你想想,咱们都穿着军服,一说是第五战区的,他们还不得屁颠屁颠的?”小郭一想也是,说:“是啊,现在第五战区打了胜仗,谁还不给面子?借他们的乐器是看得起他们。”童琴说:“这就对了。”
二人兴冲冲地来到那家剧团,先找白琴师,说借乐器。白琴师说:“剧团的乐器要出借,得团长同意,还要有手续,比较麻烦。”童琴说:“那就把你家的乐器借给我们几样吧。”白琴师说:“你们要的手风琴、二胡,我可以借给你们,但我没有架子鼓,你们还得从剧团借。这样,你们先去找找团长,看他怎么说。”他们找到团长,说是第五战区干部训练团来借乐器。那个团长把他们上下打量一番,满脸堆笑:“啧啧,你出息了,第五战区给了你多大的官啊?”童琴面沉似水,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就是一名普通干部,比在剧院时强不多的。现在搞慰问演出,借你们的乐器用几天。”团长仍然笑逐颜开地说:“好的,好的。乐器可是娇气玩艺,你们借了去可别弄坏了。”童琴说:“这我知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团长又问:“你们借哪几样?”童琴说出那三样,那个团长说:“你们要的那三件没在一个地方,属两个人管。今天只能取架子鼓。”童琴说:“那就先借架子鼓吧。”团长带他们来到存乐器的库房,取出架子鼓。童琴又顺手拿起一面铜铙,说:“再把这个也加上。”团长无奈,只好同意了。童琴打发小郭带着架子鼓和铜铙先回去,自己跟着白琴师回家取手风琴和二胡。
童琴随白琴师到家,问:“你看这次战役以后,国军是不是可以大反攻了?”那个琴师想了一下,说:“这个嘛,我看没那么简单吧。我早就说过,抗战是长期的,不要心存侥幸。”童琴不服,说:“那不一定吧。”那个琴师不耐烦地说:“我也不和你争论,走着瞧吧。你把手风琴、二胡拿好,我再送你两根弦备用。”童琴又顺手把口琴也装在口袋里,那个琴师笑道:“你还顺手牵羊啊?”童琴也笑道:“谁让你家有这么多乐器?不牵你的牵谁的?”说着就往外走。
童琴背着手风琴,拿着二胡往回走,只见小段正开着新闻采访车过来了。她上了姐夫的车,说:“送我一段吧。”小段边开车边说:“你拿乐器干什么?”童琴说明了原因,小段说:“你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把你姐和我都忘了吧。”童琴忙说:“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忙,整天去演讲,募捐,到民众中去。打了胜仗也不消停,还要搞慰问演出。等有时间我一定去看你们。诶,你戴的那顶帽子怎么那么特别,就象一只小船。”小段说:“这是一个外国朋友的。你不知道,现在徐州有很多外国记者,我就认识几个。这顶帽子就是我从他们那里要的。”童琴抬手便从小段头上摘下来,说:“外国的东西是好玩,连帽子都是歪的,就送给我吧。”小段虽然不舍,也只好同意。小段想起那天宁雨的话,于是问:“你感觉宁雨怎么样?”童琴一怔,说:“挺好的啊。我们一起长大,我比你了解他。他是个好人,就是,你看啊,他在外边也混了这么多年了,又当过连长,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小段不服,问:“人家怎么没长进了?”童琴说:“还是象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小段一听,就知道童琴看不上宁雨,也就不说了。
经过几天排练,慰问演出开始了。童琴穿着干净合身的草绿色军装,戴着船形帽子,既飒爽英姿,又活泼俏皮。那个主任一看,说:“你那是哪国帽子?”童琴笑问:“好不好?”主任说:“好是好,就是帽徽不对,快把帽徽换成我们的,否则就犯大错误了。”童琴一看也是,于是说:“主任就是主任,一眼就发现了问题,这就是水平啊。”说着赶紧去换。等她换了帽徽出来一看,那个主任还是那身灰色粗布军装,山地军帽,便问:“今天这日子,你怎么也不换身衣服?”主任说:“军装都一样,有什么好换的?今天的主角是你,你一定要调整好状态。”
战区的领导都到了,演出开始了。先是一个全体合唱《义勇军进行曲》,制造出氛围。接着主任和童琴都拿着话筒站在了舞台中央。童琴看着下面那么多大官,心里有些紧张,就听主任说:“各位领导,各位观众,干部训练团慰问演出现在开始。”童琴迫不及待地接过去说:“在这个胜利的时刻,我们要把最美好的祝福,献给奋勇作战的广大国军将士们。祝国军多打胜仗,早日收复失地。”主任又接着说:“在抗日的战场上,涌现出了很多英雄的部队,他们的名字响彻神州大地,家喻户晓。”童琴接着说:“但要知道在这次鲁南会战中,谁的功劳最大,请欣赏群口相声,诸将争功。”他们二人退场,主任低声说:“你怎么回事,说话那么快?”童琴说:“我说话快吗?我不是紧张吗?”舞台上来了四五个人,各自代表一支参战部队,诉说自己的功劳。他们都说自己的功劳大,互相争吵。就在难解难分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声炮响,有人大喊:“鬼子来了。”他们便不再争吵,又排着队一齐向前冲,节目到这里就完了。他们二人又站在舞台中央,陈主任说:“中央军打得好,西北军打得也不错,连川军表现得都令人刮目相看。”童琴接过去说:“由于时间关系,我们只好选择最有名的介绍了。从喜峰口到卢沟桥,从卢沟桥到临沂,二十九军的大刀队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下面请干部训练团的郭士贵同志倾情演唱《大刀进行曲》。”随着音乐响起,他们二人退场,小郭站在了舞台中央。这个节目结束以后,二人又站在舞台中央,主任又说:“在这次战役里,五十九军就来自当年的二十九军,所以大刀队也参加了这次战役。”童琴从容不迫地说:“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下面有请王嘉林同志表演一段大刀。”小王上场,童琴二人又退出了。
此后童琴不再紧张,说起话来不徐不疾,既随意又大方,还现场增加了很多俏皮话,使演出的气氛高潮迭起。很多军官都在打听她的名字。宁雨也坐在下面观看,他看见童琴出尽风头,心想:“当初是我介绍她来这里,没想到她还真给露脸。有文化就是好,到处都是机会。”他听说舞台上介绍二十九军的大九队,想起自己在这次战役中寸功未立,不由得很惭愧。他看见舞台上那个耍大刀的,就那几下子,不由得直发笑。演出结束以后,天很晚了,长官部留下宁雨等几名副官帮着收拾。宁雨看见童琴,既喜悦又无奈,长出一口气,上前说道:“你可出彩了,很多军官都问你的名字呢。”童琴一本正经地说:“主任安排我上,我有什么办法?诶,国军打了胜仗,是不是该反攻了?”宁雨说:“反攻?你等着吧。”童琴不解,问:“怎么回事?”宁雨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当,于是掩饰说:“先要扩大战果,才能反攻。”童琴又指着不远处的小薇说:“就是她喜欢你,你去帮她吧。”宁雨没说话,也没有动。童琴看看天,说:“我们都长大了,不能象小孩那样在一起玩了,对不对?”宁雨也知道她想说什么,问:“对啊,那我们应该怎么处呢?”童琴想了一下,说:“就是,我们可以做好朋友,但不能,不能……”宁雨突然激动地说:“不能什么,为什么?”童琴只得直言相告:“因为我已经和别人定婚了,请你原谅我。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去我家,我又不知道你的心思……”宁雨依然很激动,说:“去了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拒绝?”童琴耐着性子,说:“你怎么不明白,小时候的事是可笑的,能当真吗?”宁雨吼道:“都是从那时候过来的,有什么可笑的?”童琴只好说:“你冷静一下好不好?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这时又过来其他人,于是二人不再说话,只顾低头忙各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