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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雨情愁识健妇

战争中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李长官就带着一批随从出发了。宁雨骑着一匹马,随队伍出了城,只见路上被炸得坑坑洼洼,车辆无法通行,马也跑不起来。他们只好一边走一边修路,三十公里竟走了半天。越往前走,枪炮声越密集。他们到了运河南岸,只见士兵们有的扛着弹药箱,有的抬着单架,一队队地往前跑。枪炮声时松时紧,运河上的桥梁已被炸毁,台儿庄古城冒着黑烟,再也没有一座完整的建筑,废墟上隐隐约约地布满死尸。尽管宁雨也想到了小城的毁灭,但面前的惨状仍然让他触目惊心。

  带来的劝降文稿已经通过气球送到敌人阵地,勤务兵忙着搭建临时指挥部,通讯兵忙着接通电话线,参谋们忙着抬桌子,摊开地图。李长官会见了第二集团军的将领,当面听取了他们的汇报,然后商定了反攻的计划。各报馆的记者都来到这里,争相报道战况,各地的慰问品也络绎不绝地送来。附近的农民也带着锹镐赶来,要求上前线助战。宁雨鄙夷地看着这些农民,心想他们来有了什么用,还不是添乱?只见李长官和蔼地说:“你们就不要上前线了,还是去抬伤员吧。”

  运河南岸的庄稼已被踩踏如泥,田野里几十门野战炮撤去伪装,一字排开,象怪兽一样蹲在那里。黑洞洞炮口怒视着远方,好象要把整个天空都吞下去。炮兵们一边往前扛炮弹,一边开着粗鲁的玩笑。一个大个子扛着一发炮弹小跑,一个身材短小、四肢粗壮的士兵说:“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又没人和你抢。”一个卷曲头发的士兵说:“他是往他家扛吧。”那个大个子士兵说:“我扛家去干什么?又吃不得又喝不得。”那个身材短小的士兵说:“我看当你媳妇差不多。你要是连它都敢上,我就服你。”周围的士兵也都哄笑起来。

  李长官手持望远镜,向运河对岸看着,参谋、副官们围绕着他。敌人已经撤出台儿庄,全面转入守势,双方摆脱了胶着状态。李长官向信号兵作了个手势,信号兵喊了几句专业的炮兵口令,炮手拉动绳子,野战炮便一门接一门地吼叫起来。一发发炮弹带着火焰飞向远方,在敌人阵地上爆炸。声音震耳欲聋,令人头晕脑涨。炮兵们每发射一发炮弹,就转过身后退几米,抱着头,张大嘴巴,以免震坏内脏。炮击持续了半小时,我军各部便一齐开始冲锋,呐喊声响彻天地。经过几天的战斗,鬼子大败溃逃,战利品丢弃得四处都是。

  一个身材纤细的参谋手举望远镜,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还不住地说:“小鬼子,你们也有今天!国军的士兵怎么那么笨哪,又死了一个。”宁雨听得心痒,说:“让我看看。”宁雨拿过望远镜一看,只见在城外的一片田野里,中国军队正在围歼敌人。鬼子们虽败不乱,有的焚烧军旗,有的宰杀战马,还有的扶着受伤的战友往后撤。断后的部队三个一组,背靠背端着刺刀,目露凶光,边战边退。中国军队虽然一队一队的往上冲,但斩获不多,自己牺牲却不少。宁雨看着看着,突然扔掉望远镜就往上冲。那名参谋问:“你干什么去?”宁雨说:“鬼子都这时候了,还这么难打。我跟他们练练。”他只顾往上冲,不提防一脚踩在一块砖头上,摔倒在地。那名参谋哈哈大笑,宁雨坐在地上,喊道:“笑什么?你敢和鬼子去拼刺刀吗?”那名参谋止住笑说:“要是我,早用机枪把他们突突了,还拼什么刺刀?”说着走过来扶起宁雨。徐参谋长过来说:“你们有所不知,鬼子自以为拼刺技术高,总想找人开练。我们的子弹不够用,只好陪他们练。再说,双方在一起拼起刺刀来,敌机没有办法轰炸,所以拼刺刀还是一种常用的战术。”二人点头称是。

  司令部的电话响个不停,各部陆续汇报前线进展情况。为了防止残敌突出重围,李长官带人渡过运河,亲自督战。宁雨也跟着过了运河,靠近了台儿庄的废墟。近看台儿庄,虽然已经没有了战斗,但浓烟还没有散去,有的地方还在冒着火苗。这里再没有一处完好的房子,残破的墙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弹孔,地上各种规格的弹壳随处可见,就象过年时的鞭炮筒一样。双方的死尸横七竖八,层层叠叠的,有的地方多达三四层。尸体的姿态各异,都怒目圆睁,有的还和对方的尸体搂抱着,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残骸到处都是,无法拼到一起。大片大片的血迹还没有干,依然散发着腥气。宁雨看着这一切,想起以前那座美丽的小城,忍不住连声叹息。他想起那位讲古文的老师,还有给他水喝的那个妇女,也不知道都怎么样了。满脸血迹的士兵看见李长官,都把枪举过头顶,欢呼起来,李长官神色凝重地向他们招手。

  战斗结束以后,宁雨想去战俘营,去看鬼子的狼狈相,但李长官去慰问伤员,命令宁雨护卫。李长官在宁雨的护卫下,来到伤兵员,说了一大段暖心的话,就出来了。就在他们离开伤兵营时,只见一名妇女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装满馒头,正好停在伤兵营的门口。那名妇女抬起头来,宁雨和她四目相视,不由有些惊讶。她正是宁雨在台儿庄认识的那名未亡人,只是今天已经脱了孝服,上身穿着藏青色夹袄,下身穿着蓝色单裤,脚上穿着黑色布鞋,都那么合身,那么紧致,显得非常利落。宁雨并不是因为在这里看见她而吃惊,他吃惊的是这个未亡人前后形象的变化,前一个形象如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现在是一个矫健的劳动妇女形象。宁雨走上前笑道:“是你啊,我差点认不出来了。”那名未亡人也笑道:“村里有的妇女来照顾伤兵,我也来了,出门的打扮当然和在家不一样了。”宁雨知道独轮车不好推,于是问:“你还会推这种车?”那名未亡人说:“这有什么?没了男人,什么都得靠自己,什么都得学。”她说着便卸车上的东西。宁雨一看车上的东西很多,于是想去搭把手。他还没走过去,就看见她已经把东西卸下来了,还脸不红心不跳。宁雨笑道:“好样的,真能干,谁娶了你谁有福。”未亡人佯怒道:“呸,什么话?你不知道,我克夫。谁打我的主意,就小心他的小命吧。”宁雨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暖暖的。他自从知道童琴有对象后,心里一直不好受,直到今天看见这个寡妇才好一些。李长官听见二人的对话,问宁雨:“你怎么认识她?”宁雨把二人相识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最后说:“她是个未亡人,当家的死在滕县。”李长官深有感触地说:“战争太残酷了,会产生很多孤儿寡母。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就是这个意思。你喜欢她?”宁雨脸红了,忙说:“哪里,哪里?我以后再也不和女人开玩笑了。”

  李长官又派宁雨去战俘营,看看抓了多少俘掳。宁雨来到战俘营,看见一些鬼子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往日的嚣张气焰全没了,不由深觉十分快意。这时有人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碗小米饭,上面浇着菠菜汤。宁雨对发小米饭伙夫说:“别给他们筷子。”那个胖伙夫点点头,于是不发筷子。那些被俘的鬼子看着小米饭没办法吃,都面露难色,宁雨和战俘营的管理人员都开心地大笑起来。宁雨问负责人抓了多少鬼子,负责人拿出了个小本,叹了口气说:“这次战役才抓了七八百个活的,还都有伤,跑不动了。”宁雨以为怎么也有几千,听说只有七八百,问:“怎么这么少?”负责人说:“鬼子不仅战斗力强,意志也强,顽抗到底,你有什么办法?”宁雨又了解了一些详细情况,就往外走。他走出办公室一看,那些鬼子还在看着饭碗发呆。宁雨向那个伙夫说:“差不多得了。”那名负责人哼了一声,说:“我要是说了算,早把他们杀了,还能拿粮食养着他们?但长官部有令,不许杀降,我们心里有气,欠该不给他们饭吃。”宁雨不由笑了,说:“出出气就算了。他们不是人,我们是人,别和他们一般见识。”说着回去了。

  长官部就要回徐州了,李长官命令宁雨找些香烛供品纸钱等。宁雨心想,找那干什么,莫非去上坟?他也不好细问,只好去找。这里破坏严重,他费了半天劲才找来几根蜡烛,纸钱实在没找到,只好回来报告李长官。李长官一看这些蜡烛,有红的还有白的,也没说什么,就把红的扔掉了。有人用石板搭了一个桌子,上面摆了一些果品、糕点,还有人动手剪了纸钱。李长官把蜡烛点着,面对台儿庄的废墟,掏出一张纸,表情严肃地读起来:“外寇孔亟,时局维艰。顽敌肆虐,荼毒中原。奈我军器械不精,行伍不整,致平津沦陷于前,京沪失守于后,徒令壮士扼腕,国人含悲。幸托领袖英明,将士用命,与敌周旋于淮泗,会战于鲁南。是役也,我军各部不畏强暴,忠勇奋发,团结一致,力挫顽敌。伤员之多,死难之惨,竟致顽石点头,杜鹃泣血。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此不仅为国人之荣耀,亦全人类共同之精神财富。吾人于此更加坚信,仁者无敌,华夏必兴,抗战必胜,顽敌必灭。鲁省乃圣人故里,民知礼而好义,必能闻风而起,共聚大义,誓灭顽敌,复我旧疆。斯时当以更重之礼,再祭诸公。祭品菲薄,文词简慢,愿逝者安息,生者奋起。呜呼,哀哉!伏惟,尚飨。”周围的人也都摘了帽子,默默地看着。随军记者忙着照相。这时天阴了,刮起了冷风,还飘着雨点。宁雨虽然听不懂那些古文,也明白这是在祭奠烈士的亡灵,不由得严肃起来。他想到自己的很多战友,有的比他都年轻,都一个一个地死掉了,而他还活着,他不由得感到既幸运又惭愧。他又想到,自己恐怕也难免有那一天,不由地悲从中来。当那么多年轻的、鲜活的生命一下子都化为乌有的时候,作为幸存者和目击者,心里感受到的震撼会有多么强烈啊!他真切地感到命运的无常和生命的珍贵,由衷地祝愿那些战死者在天堂安息。他没有什么文化,多次听说有天堂、天国、极乐世界等,认为人死了就要去那里享福,所以他还是希望这些地方存在。他突然希望自己是个和尚,去超度死者的亡灵,让他们的灵魂都在天堂享福。但他也知道,那还只是一种愿望,现在是不行的,他不由无奈地摇摇头。他突然又想到,有的人说,什么天国、天堂,那都是不存在的,是迷信,如果是那样,人死后最终要去哪里呢?他直想得头有点晕,也想不明白。这时,李长官又亲自持锹铲土,掩埋了一个死尸,带领人们离开了。

  这次战役轰动了全国,徐州更是万人空巷,箪食壶浆,夹道欢迎长官部返回徐州,全城人民象过年一样庆祝。一份又一份的贺电从全国飞到第五战区,一个个慰问团体来到台儿庄。李长官有令,长官部不得收取任何慰问品,有慰问品一律自己送到前线。宁雨这几天就是接待这些人,他本不善常讲话,整天迎来送往地有些烦。他想,还是和王副官换换,去新兵报名处吧。他回到作战室,刚要向李长官提出自己的想法,就听徐参谋长报告说:“这次战役,我军各部的伤亡,总共在五万人左右,敌人伤亡不过二万。这真是一次艰辛的胜利。”李长官沉默了很久才说:“是啊,以后还不知道有多难呢。”宁雨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由大吃一惊,暗想:“这就是我们的胜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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