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滕县失守了，川军王铭章一个师全部战死。日军第十师团沿津浦路迅速南下，直指徐州。第二集团军乘火车到达徐州，李长官派参谋长徐祖诒去火车站迎接第二集团军的司令孙连仲将军。徐祖诒对宁雨说：“孙连仲也是西北军的，和你同宗同源，跟我走一趟吧。”宁雨忙说：“我是二十九军的，不认识他。”徐参谋长笑道：“你不认识，你的老上司赵登禹、宋哲元肯定认识他，他们都是冯门的高足。宋哲元是冯玉祥的五虎上将，孙连仲是冯玉祥的十三太保。排起辈儿来，你还应该叫孙连仲大爷呢。”宁雨严肃地说：“徐参座开什么玩笑，西北军也是国民革命军，又不是冯家军。”李长官把话接过去说：“要是那样就好了，指挥起来就便利多了。”
他们来到火车站，站在站台上等候。到了预定的时刻，火车还不见影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只好接着等，肚子却咕咕直叫。宁雨说：“我去买点吃的，先垫补一下。”徐参谋长点点头，说：“快去快回。”宁雨离开站台，向四外一看，看见不远处的巷口有个卖烤红薯的。他也不想耽误得时间太长了，于是过去买。他挑好烤红著，一摸口袋没有零钱，只得掏出一块大洋，让卖烤红薯的找。小贩为难地说：“一块大洋得买多少烤红薯啊？我哪找得开？”宁雨看看四周，再无一个商贩，只好说：“别找了，都给你吧。”那个商贩还不依，说：“那不是坑人吗？我可是合法商贩，从来不坑人的。”宁雨心里着急，说：“我没有时间和你争论，你就收下吧。”小贩说：“那怎么行呢？我不赚黑心钱。”宁雨急得心里冒火，吼道：“我给你你就要，什么黑心白心的？”他说着拎起烤红薯就走，小贩派他的儿子拿着大洋在后面就追。宁雨回到站台，小贩的儿子也追到站台。徐参谋长一看，皱着眉问：“怎么回事？你没给他钱？”宁雨哭笑不得，把经过一说。徐参谋长哈哈大笑，说：“你们真是一对实在人。”说着他掏出零钱给了小贩，要回了那块银元，又说：“我看这件事可以登报发表了。”宁雨不解，问：“为什么？”徐参谋长笑道：“这说明第五战区军纪严明，与老百姓秋毫无犯啊。”
又过了两小时，火车才缓缓进站。孙连仲将军在卫兵的簇拥下，走出车厢。孙连仲身材高大，膀阔腰圆，长着一张长脸，赤红色，额头不高，眼睛不大，阔口，大下巴，相貌比较威严。说起迟到的原因，孙连仲说：“唉，别提了，火车到了商丘，要补充煤炭，那里的煤炭竟然不够，真不知道那个站长是怎么当的。”徐参谋长说：“那怎么解决的？”孙连仲说：“紧急调运呗，还能怎么办？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一锅汤。”他们把孙连仲接到长官部，分宾主落坐。李长官说：“仿鲁兄，说说贵部的情况。”孙连仲叹口气说：“德邻兄还不清楚吗？西北军武器落后，要不是兄弟们拼命，拿什么打鬼子？第二集团军在娘子关和鬼子一场大战，伤亡惨重，补充上来的都是新兵，有什么战斗力？现在名义上是一个集团军，能投入战斗的只有三个师。”李长官笑道：“仿鲁兄就不要诉苦了。贵部现在的任务就是，守住运河一线。只要你们能在运河坚持三天，汤恩伯的人就会向敌人侧后出击，我们就能打个胜仗。这个任务能完成吗？”孙连仲说：“那我们就在运河南岸布阵，隔河抵抗吧？”李长官指着地图说：“不，你们应该过河，背水布阵。运河上有座桥，就在台儿庄附近，运河也在台儿庄附近向南拐了。日军占领了台儿庄，既可以从桥上过河，也可以沿运河南下，迂回到你们后方，还可以断了临沂张自忠、庞炳勋的退路，所以你们务必守住台儿庄。仿鲁兄明白了吗？”孙连仲说：“李长官放心，第二集团军虽然战斗力不高，坚持三天还没有问题。只是那汤恩伯是中央军，一惯看不起我们这些后娘养的，他要是坐山观虎斗怎么办？”李长官笑道：“仿鲁兄就放心吧，我早给他说定了，量他不敢抗命。”宁雨听着孙连仲的口音有点熟，低声问他的卫兵：“孙将军是哪里的？”卫兵笑道：“他是河北雄县人。”宁雨暗想，没想到和孙将军还是同乡呢。不过宁雨比较收敛，没有上前拉关系。
孙连仲带人上前线了。这时只听徐参谋长说：“这些天我不在长官部，新到的这两支部队我不了解。敌人有一个师团，第二集团军战斗力那么弱，还摆在正面，顶得住吗？”李长官笑道：“这才能诱敌深入啊。如果正面是一支强大的部队，鬼子还敢来吗？不用担心，孙连仲虽然说得可怜，但他善于防守，有老狼的绰号。我们以后的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大力援助第二集团军，尽可能地满足孙连仲的要求。同时我们再调汤恩伯的人向敌人侧后出击，就胜利在望了。”徐参谋长又问：“那汤恩伯的部队实力如何？”李长官说：“汤恩伯的部队是中央军，不仅装备好，人也多，有三个军，七万多人。他在南口打出了名，风头正盛呢。”宁雨听着他们的分析，对台儿庄的重要性有了更深的认识，他又想：“没想到，双方争夺的焦点，竟真在台儿庄。那座美丽的小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过了几天，****乘飞机来到徐州，了解前线的情况。宁雨以前看见的都是****的照片，现在要见到真人了，不由得很期待，很兴奋，把浑身上下都收拾得很整齐。等***和李宗仁握手的时候，宁雨暗自打量这个民国最高的领导人。****五十岁左右，身材不算高大，有点瘦弱。他头发都脱光了，露出锃亮的脑壳。他宽脑门，深眼窝，一脸的严肃，偶尔挤出点笑容，也让人害怕。身旁的白崇禧一身整齐的军装，表情比较冷漠。周围的人都毕恭毕敬地站着，听蒋、李二人寒暄。二人虽然明争暗斗多年，见面以后还是谈笑风生，象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宁雨感觉委座的形象有点阴，象个黑社会老大，心想这样的人，能把民国带到哪里去？他不由得很失望，一路走一路想，又随着人们来到长官部。****听完李宗仁等人的汇报后，光着秃头皱着眉，拖着难听的浙东口音说：“敌人是整整一个师团，孙连仲的部队人不多，装备又那么差，怎么守得住呢？我看你们还是放弃这个计划吧。”人们本来以为****是来下死命令的，没想到他竟来泄气，都大吃一惊。李长官几乎急了，也顾不得自己的态度了，吼道：“敌人三路，我已挡住了两路，就剩下这一路还怕什么？再说，第二集团军能不能守住阵地，不仅取决于他们自己，还和汤恩伯有关。如果汤恩伯服从命令，适时地向敌人侧后出击，第二集团军就不仅能守住阵地，说不定还能打个胜仗。如果汤恩伯不听话，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又问：“如果日军第十三师团在淮河反攻怎么办？”李长官胸有成竹地说：“委座放心，据上海的内线发来的情报说，日军现在是北动南不动，所以我们现在不用担心淮河一线。”***这才笑道：“消息可靠吗？”李长官说：“当然可靠了。最好再来点重武器。如果再有十门加农炮、十辆辎重车，我就敢立军令状。”***说：“这样吧，把小汤的炮营部署在运河南岸，归你直接指挥。再让健生留下帮助你。”等送走了****，宁雨低声问徐祖诒：“参座，我们的内线是谁啊？”徐参谋长笑笑说：“不该问的别问。”
徐州市警察局、宪兵队也召开联合会议，希望长官部派人参加。长官部派宁雨去，宁雨问：“我去了，应该说点什么？”徐参谋长笑道：“那还不容易？你就吓唬他们，给他们增加压力。”宁雨说：“我没讲过，你还是给我写几句，我照着念。”徐参谋长不耐烦地说：“你没吃过猪羊肉，还没见过猪羊跑啊？打仗以前，你的上司不给你们训话吗？就照那样说就行了。”宁雨来到警察局，警察局长和宪兵队长都出来迎接。宁雨想起，自己还在这里蹲过十多天呢，不由得暗自得意。警察局长看见宁雨，也想起旧事来，赶紧过来点头哈腰地献殷勤。宁雨鼻子哼了几声，随他们来到会议室，只见里面灯火通明，黑鸦鸦坐满了人。警察局长向大家挥挥手，示意安静，然后说：“各位，长官部的人到了，大家欢迎。”会议室响起一阵掌声。宁雨敬了个礼，把帽子放在桌子上，慢慢地说：“你们都知道吗？鬼子已到了运河边上，离徐州只有三十公里了。国军正在前线和鬼子拼命，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呢？就是加强戒备，防止汉奸乘机捣乱。现在形势危急，你们要比平时更加尽心尽责，做到万无一失。如果出了事，”宁雨猛地掏出手枪，对准那个白胖的警察局长。警察局长吓得面如土色，其他的人也都大惊失色。宁雨接着厉声说：“那就都枪毙。”宁雨看着警察局长的样子，心里很开心，但也不想真惹事，于是笑道：“我的枪连子弹都没上，看把你给吓的。”那个警察局长掏出雪白的手绢，不住地擦头上的汗，嘟嘟囔囔地说：“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宁雨说：“说说你们的计划吧。”那个警察局长亲自展开徐州市的地图，指着上面画圈地方，说：“这都是重点防区，我们打算加派警力，每天不间断巡逻。总局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所有警察、宪兵随时待命，争取五分钟完成集合，十分钟赶到现场。”宁雨看看地图，笑道：“长官部不是你们的重点防区吗？怎么没画圈?”那个警察局长说：“那里有你们的警卫连呢，我们不好插手。”宁雨把眼一瞪，厉声说：“糊涂，警卫连在长官部里边，怎么知道外边的情况？你们也应该去长官部附近巡逻。如果出了事你们应付不了，可以请求长官部派人支援，但你们不能放手不管。”警察局长一边擦汗一边点头称是。宁雨又问：“徐州城门，是归城防部队管，还是归你们管？”警察局长说：“平时都归城防部队管，现在还归城防部队管吧。”宁雨严肃地说：“还是重申一下吧，千万不要出现漏洞。”宁雨本想狠狠报复他们，但看见他们毕恭毕敬地环绕着自己，大气都不敢出，于是也就罢了。
台儿庄战役打响了，徐州城里也能听见隐隐约约的炮声。长官部的人都既兴奋又紧张，日夜忙碌起来。市政府发布了动员令，号召市民们支援前线，但只是说空话，没有人出面组织，所以支前运动还是开展不起来。长官部责怪市政府办事不力，市政府推托缺乏基层干部。这时李长官想起，第五战区还有个干部训练团，为什么不调来一用呢？他于是派宁雨去干部训练团商议。
宁雨来到干部训练团，通报了前线的战况，传达了上级的命令，问他们有什么想法。小薇坐在最前边，上一眼下一眼不住地看宁雨，问：“是让我们去推车、挑担吗？”童琴说：“不，上级不是让我们去推车挑担，而是去组织、领导那些推车挑担的人。”宁雨说：“对，你们是作为干部使用的，不是去卖力气。”小薇又问：“那推车挑担的人在哪里？”宁雨听着她的问题很好笑，说：“你们自己去找啊。”小薇不明白，问童琴，童琴说：“宁副官的意思是，让咱们去发动群众。不过问题是，现在发动群众有点晚了吧？鬼子都兵临城下了才想起人民来，谁发动得起来？”宁雨笑道：“你们就光在这里培训，没出去活动过？”训练团的陈主任说：“前些日子在市郊组织了一次抗战宣传活动，进行了募捐，群众反映还不错。至于去发动群众，还没有搞过。”宁雨说：“这就好，还算有点基础。现在市面上无业游民很多，还有那些车把式都可以一用。你们先深入下去试试，光在这里说空话有什么用？”童琴问：“我们是受长官部领导，还是受市政府领导？我们是什么身份？”宁雨笑道：“长官部是指挥打仗的地方，哪里顾得了你们？所以还是把你们派到市政府，至于身份，你们再向市政府要。你们明天就去徐州市社会局报到吧。”
小薇拉拉童琴的袖口，挤挤眼睛，童琴就明白了。宁雨刚要走，童琴从里面出来了。她今天穿上了单衣，显得更加矫健、敏捷，意气风发的，看样子有话要说。要知童琴有什么话说，请读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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