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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难人他乡过年

战争中的选择

要过年了,剧院也放假了。童琴没事呆在家里,特别想念坚白。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他们交往的一些细节,一遍一遍地回忆他说的每一句话,用心体会其中的意思。她又想起他们开过的玩笑,不知多少次会心地笑了。她想起他的爱抚,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仿佛他已来到身边,感觉浑身象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她猛一抬头,收回自己的思绪,又回到了冰冷的现实,感觉心都疼,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她又想到,坚白现在应该到武汉了,但到了武汉也不等于万事大吉了,困难一定少不了,不知又遇上什么新困难。她又幻想国家能出台一些新经济政策,这样坚白的公司便能度过难关,坚白才能顶住叔叔的压力,来和她重叙旧好。她真想给坚白写封信,问问确切情况,但现在天各一方,没有确切地址,书信也无从投递,更不敢冒冒失失地去找。她有些后悔,后悔受礼教太深,太爱惜自己的名誉,没有跟他一起走,以致于现在忍受着相思的煎熬。她开始佩服私奔的红拂、秀秀,她们也没什么文化,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顾一切,真是勇敢而又坚强。她想到自己书读得多了,做起事来反而前怕狠后怕虎的,真是自愧不如。她开始痛恨书本,痛恨周公发明的那套礼仪。她再也不想读书了,她感觉书本真是束缚人的精神枷锁,真想把它们都一页一页地撕掉才解气。她姐姐见她心烦气燥,问:“你怎么了?”她扑到姐姐怀里说:“我想他,我想马上就见到他,我受不了了。”她姐姐不解地说:“你不是很能克制自己吗?怎么变成这样的人了?”童琴流着泪说:“你没有恋爱过,没体会过这种思念。”童嫚叹口气说:“唉,都是自由恋爱闹的。我没谈过恋爱,也省受那份罪。快过年了,咱们把房间打扫一下吧。”童琴说:“我没心情。”童嫚又说:“那你上街买几样鲜菜,顺便出去解解闷吧。”

  童琴拎着菜篮子出了门,向菜市场走去。大街上有卖春联的、卖年画的、卖瓜子的,应有尽有,吵吵嚷嚷的,她的相思之苦也缓解了一些。她又想起家乡的年集,比这还热闹,可惜现在回不了家,只能仰天长叹了。她越走越想家,想父母,想亲戚,以致再不想逛了,于是匆匆买了些豆腐泡、粉条便回去了。她姐姐见她回来了,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说:“我越逛越想家,实在没心情再逛下去了。你说,要是现在能回老家过年多好啊!”童嫚一听眼圈也红了,说:“快别说了,我也受不了了。这都是日本鬼子闹的,害得咱们有家难回。”童琴说:“我听说八路军都打到阜平了,离保定不远了。咱们要是能投八路军就好了。”童嫚问:“真的吗?阿弥陀佛,但愿八路军早日收复保定。”童琴一怔,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念佛了?”童嫚说:“房东老太太经常过来聊天,老是劝我念佛。我多多少少也念了一点。”童琴又问:“你既然念佛,那你说,我是什么托生的,怎么这辈子这么倒霉呢?上大学被开除了,找个对象又成不了,工作找不到,只能在戏园里打杂儿,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童嫚也说不出答案,只好劝她说:“你比那些死在南京的人强多了,他们连命都保不住了。咱们能够出来,就知足吧。”童琴叹口气说:“也是啊,现在全国人民都不好过,都在熬啊!”

  晚上,童琴忍不住对姐夫说:“你知道坚白最近的情况吗?”小段笑道:“不知道。怎么,你想他了?”童琴低下头,眼泪滚落下来。小段明白了,说:“要不过完年,你去武汉找他吧。”童琴说:“武汉那么大,没有确切地址,我怎么找啊?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上他?”小段挠挠头说:“啊呀,我都不知道他们到武汉没有,怎么联系?”

  大年初一,三人没地方去,只好呆在家里说闲话。童琴说:“好想吃老家的驴肉火烧,真是又香又脆。”童嫚也说:“我特别想吃冰糖葫芦,牙都快馋掉了。”小段说:“我倒不是特别想吃东西,我就想象小时候过年一样,穿着新衣服,口袋里装着押岁钱,晚上提着灯笼,放着鞭炮,沿街乱跑。”他们都开始回忆小时候过年的情景,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起劲。突然,不知是谁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过年啊?”三人都沉默了。就在这时,忽听得门外的台阶上传来脱脱的皮靴子声,接着门一响,宁雨从外边走进来。小段赶紧站起来,说:“你怎么来了?”宁雨把经过叙述一遍,小段拍拍他的肩说:“古人有秦琼卖马、杨志卖刀,一分钱困死英雄汉。诶,那天我不在家,你为什么不向她们姐俩借钱啊?”宁雨笑笑说:“我也想过,可伸不出手去。”小段大笑道:“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要说你有枪,又有武艺,脑子稍微活动点,怎么会没钱花呢?”宁雨不解,问:“你什么意思,难道说让我去抢劫啊?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还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小段见他说得义正词严的,便不再开玩笑,说:“今天你别说没时间,咱俩可得好好喝点。”说着就往外拿酒。宁雨忙说:“算了,长官部有规定,不许喝酒。”小段佯怒道:“胡说,哪有过年不许喝酒的?他李宗仁过不过年?童琴,赶紧去弄几个菜。”他说着放上桌子,拿出糖果。宁雨也不好推辞,只好坐在桌旁。小段又把房东老先生请来陪酒,童琴也把菜端上来,于是三人开始喝酒。别人是真喝,宁雨就只沾沾唇。

  宁雨问房东老先生:“老伯过年好啊。”老先生长叹一声,说:“好什么啊。大过年的,我儿子都没来看看我。”宁雨纳闷,问:“怎么回事?”老先生才说:“我祖上传下一件青铜器,专家说是国宝,值点钱。去年我孙子得了败血病,我那儿子就要把青铜器卖了,给孙子看病,我没同意。结果孙子死了,儿子也不理我了。”宁雨气愤地说:“我没读过多少书,不明白你们读书人都是怎么想的。你有值钱的东西不拿出来,看着孙子病死,怪谁呢?”

  小段赶紧转移话题,对宁雨说:“你现在高升了,成了李宗仁的红人了。”宁雨忙说:“你别臊我了。成天伺候那些当官的,哪如在连队好啊?”小段不解,问:“在大头儿身边,知道的多,又安全,怎么不如在连队呢?”宁雨笑笑说:“在大头儿身边,规矩多,不能乱说乱动。在连队我说一开么的,那多自在啊!再说,长官部的副官有好几个,我算老几?”小段又说:“你既然在长官部当差,就给我们说说前线的战事吧,在我这里就别保密了。”宁雨笑笑说:“你们不知道,越细节越有价值,如果只是谈论一些大问题,反倒没事。”小段兴致勃勃地说:“是吗?那你就挑没妨害的说吧。”宁雨笑道:“第五战区的部队太杂了,有桂军,有西北军,有川军,有东北军,不仅装备不同,军装不同,连编制都不一样。这都是大面上的话,没有一句细节,所以就不泄密。”小段说:“是没有什么机密。你说的那个杂乱,不至于吧?”宁雨一本正经地说:“太正常了。这支部队行军礼要把手放在帽沿上,那支部队行军礼就把手放在胸前,还有拱手的呢,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就纳闷了,李长官可怎么指挥啊?”房东老先生说:“中国长期不统一,这种现象不出奇,现在要打鬼子了,问题就暴露出来了。中国的军队一团糟,我怎么看着日本人的战略也有问题。”小段笑道:“你还懂军事啊?”房东说:“我虽然不敢说懂军事,但对古代的战争还了解一些。我就纳闷了,卢沟桥事变以后,日军不集中兵力进攻华北、中原,移兵上海干什么?”小段不加思索地说:“你没下过象棋吗?那是将军,常言道,一将三慌。”房东不以为然地说:“我看他们这步将军是打草惊蛇,不高明。”小段兴致勃勃地问:“何以见得?”宁雨也侧耳倾听。房东老先生侃侃而谈:“以日本人的实力,占领南京、上海是早晚的事,没有什么悬念,何必太急呢?日本人应从全局着眼,先断了中国方面的退路。”宁雨点头称是,小段又问:“怎么断中国的退路呢?”房东老先生笑道:“那就是卢沟桥事变以后,日军从北向南,兵临长江,把中国军队往海里赶,就断了中国的退路。历史上下江南,多经过江淮地区,所有有守江必守淮之说。如果再占领了西北,鬼子就把整个北方占了,中苏来往就被切断了,那就更稳妥了。鬼子看不到这点,得了华北、东北,不争中原,反而争东南,东南一角,相隔悬远,分散兵力,还不易成功。”宁雨听他说得别开生面,压低声音说:“我告诉你们吧。听长官部有人说,卢沟桥事变以后,中央就怕日军一直向南推进。为了打乱日军的部署,吸引日军的主力,中央主动进攻上海的敌人。”小段笑道:“我听说的和你不一样。我有个朋友去日本留过学,他说鬼子陆军和海军矛盾很深,他们的陆军在东北、华北立了大功,海军自然不服气,也想立功,于是去进攻上海。”房东笑道:“把你们二人的话合起来,这个事件就清楚了。鬼子的海军和陆军不和,中国就利用了他们这个弱点,设下了圈套。”小段说:“我看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不一定是人为安排的。中国政府丢了那么多的地方,怎么向人民交待?只好编出这种说法。”大家都笑了。

  房东老先生说:“国军一败涂地,八路军却连连报捷,也不知是真是假。”小段说:“可能是真的,只是规模很小,一次打死几百个鬼子,就是大胜仗了。光凭他们,几时打败日本鬼子?”宁雨说:“他们那是游击战,游击战规模都小,但次数多也行。坚持敌后斗争,也不容易。保定失守以后,我都有这个想法,进可以骚扰敌人后方,退可以进太行山休养,多好的前景啊!但实际做起来困难很大,就凭我们的战斗力,不敢和鬼子打,只好收拾那些汉奸。老百姓不支持,我们没有武器,没的吃没的喝,伤员没有药,很快就坚持不住了。我当时真想投吕正操,可惜没找到。”小段说:“吕正操投了CP,委座还曾大发脾气呢。”宁雨说:“当时谁还顾得了那个?只想找个大树好乘凉。你想,一小股部队在敌后流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鬼子灭了,多危险啊!”房东老先生说:“那CP是怎么做到的呢?”大家都说不知道。

  童琴和姐姐躲到自己的房间说话。童嫚说:“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我记得过去宁雨总是穿一身旧军装,灰头土脸的。你看现在,笔挺的军装,还是呢子的。腰里扎着武装带,挎着勃郎宁手枪,脚上穿着马靴,简直都认不出来了。”童琴笑道:“副官就是这样,看着光鲜,其实没什么权力,我看他还不如当特务连长时有权呢,这就是明升暗降。”童嫚说:“我就纳闷了,他怎么和那个李宗仁投缘了。”童琴笑道:“真应了那句古话,瓦片也有翻身的时候。其实他在二十九军一三二师,当特务连连长,已经混得不错了。可惜赵登禹死了,他的前程也没有了。现在改换门庭,投到李宗仁麾下,还得慢慢熬啊,这个时间不会短。”童嫚说:“李宗仁那么赏识他,要提拔还不快吗?”童琴不耐烦地说:“唉呀,我的傻姐姐,人家知道他吃了苦受了罪,心里过意不去,才给他这么个位置。司令部里有参谋,有警卫,有勤务兵,我都不知道副官是干什么的。他和李宗仁不沾亲不带故的,人家怎么会大力提拔他啊!他就熬去吧。”

  这时就听宁雨问道:“童琴呢?”小段笑道:“她可能是闻不惯烟味和酒味,躲出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宁雨说:“第五战区成立了一个青年干部训练团,收容了一些流亡的学生。童琴如果愿意,可以参加。光在剧院打杂,有什么熬头?”小段说:“我也听说有这么一个训练团,以为是秘密组织。要是真象你说的,普通青年学生就可以进,还真是个机会。我叫过她来问问。”说完喊了一声。童琴虽然并不认可宁雨现在的处境,但对他提供的消息还是感兴趣的,于是过来问道:“第五战区训练干部干什么用?”宁雨笑道:“自然是派到各政府部门任职。”童琴又问:“我一个证件都没有,进得去吗?”宁雨问:“你也上了这么多年学,你的证件呢?”童琴苦笑道:“别提了,我的中学毕业证没带在身边,大学毕业证没到手,什么都拿不出来,谁相信啊?”宁雨一想也是,说:“我回去看看能不能通融。”

  正月里,童琴没事可做,便打开《西行漫记》来乱翻。这是那个琴师推荐给她的英语版的书,她不感兴趣,但也不好拒绝,于是带到家里,扔到床头。她姐姐一看是用英语写的,连翻都没翻。小段过年歇得没两天就又走了,根本没有看见这本书。童琴上大学时英语还不错,于是便打开了那本书。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偶然一翻,没想到被吸引住了,那里竟然很多共产党领导人的照片,这本书也是为共产党做宣传的。她也听说过关于共产党的一些说法,都是负面的,甚至是可笑的。她也想了解共产党,但没有渠道。现在有了这样一本书,她感觉很兴奋,同时还很紧张。现在虽说孙刘联盟了,但这么公开宣传共产党的书是不是合法,他还不知道。这本书虽然是为共产党作宣传的,却写得很有旅游探险色彩,她看着看着便被书中所描写的那一群人感动了。他们的生活条件是那么艰苦,又是那么富于理想、勇敢坚强。尤其是书中那十六七岁的小战士,比自己还小,竟然经过了艰苦卓绝的长征,她的心灵震动了。她想,当这些小战士们啃草根、吃树皮、爬冰卧雪时,自己正在校园里过着阔小姐的生活,都是同龄人,差别怎么这么大呢,形成这种差异的原因是什么?她感觉自己的那点痛苦,和人家比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也应该有崇高的理想、坚强的意志,不应该光沉湎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通过这本书,她还知道了很多政治事件的真相,尤其是苗刘之变的真相。没想到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竟得益于共产党的斡旋。她在激动的同时,又非常小心,开始把这本书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连姐姐、姐夫都不想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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