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琴他乡遇故人

这一天下午，童琴下班晚了，便抄小路回家。她钻进一条黑洞洞的小胡同，匆匆往前走。突然，不知从哪里跳出几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拦住童琴，嘻皮笑脸地欲行非礼。童琴又羞又气又怕，怒问：“你们想干什么？”一个说：“不干什么，只要培小姐玩玩。”说着就动手动脚。童琴奋力挣扎，但一个弱女子落入一群歹徒手中，无异于羊入虎口。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传来一声怒吼，一个彪形大汉站在童琴面前，直接冲向那些歹徒。童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些歹徒便被打跑了。童琴惊魂未定，一看那个大汉竟是宁雨，一阵暖流涌上心头，她又想到自己已经定婚姻了，于是红着脸鞠了个躬说：“谢谢你。你怎么来了？”宁雨笑笑说：“我来投亲戚的，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见你。我送你回去吧。”童琴没有拒绝，又问：“你家还有这么远的亲戚啊？”宁雨说：“是啊，平常走动得少。”童琴和他一起长大，从来就没听说他家还有这么一门亲戚，既然平常走动得少，哪有随便投的道理？童琴虽然非常怀疑他的话，但因为感激他的出手相救，便把他让到他们租的房间。童嫚听说是宁雨来了，也很高兴，给他倒了杯水。不管怎么说，他乡遇故知，又是童年的伙伴，三人还是很高兴，便开始聊天。童琴述说了自己来徐州的经过，又问：“你不是在二十九军当军官吗？”宁雨长叹一声，说：“快别说了，全完了，真丢人啊，被鬼子打得夹着尾巴跑。大名失守以后我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家又回不了，便想起徐州还有一门亲戚，于是就来了。噢，我在保定还看见了你父亲，他还救过我。”童琴一听宁雨提起了自己的爸爸，不由动容，问：“他怎么救的你？”宁雨把经过说了一遍，又说起二人在地头的大枣树下谈兵，童老先生怎么赏识自己等等。最后，宁雨说：“保定失守以后，我带着一支队伍在平原上流动，后来坚持不下去了，便到大名归队。没想到回到大部队，也强不到哪去。撤出大名的时候，那才叫丢人呢，不说了。我小时候也喜欢看小人书，今天偶尔看看，没想到会看见你。”童琴听说爸爸又离开了家，想象着他为了不当汉奸，年过半百还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的情景，不由得眼圈红了。她心中，早就不再怨恨父亲的粗暴了。

　　宁雨靠近炉子坐着，一会便感觉棉袍子穿不住了，于是解开大襟，把棉袍抖抖。童琴说：“我去做饭，你吃了晚饭再走。”宁雨一看小段不在，感觉不好在这里吃饭，于是起身告辞。童琴看着他出去了，虽然很欣慰，却也满腹狐疑。童嫚问：“你怎么遇上了他？”童琴说：“回来的路上碰见几个流氓，是他把流氓打跑了，没想到他还有一种英雄气概。”童嫚笑道：“军人嘛，总比一般人勇敢……咦，那是什么？”童琴低头一看，就在刚才宁雨站着的地方，有一封信，使用的牛皮纸信封。她俯身捡起来，只见上面有“第一集团军”的字样。这就可以确信，宁雨说了谎，他不是来投亲的，而是来送信的，是给第五战区送信的。但现在有电话、有电报，第一集团军居然派他送来一封信，那么这封信可就太重要了。信是什么内容呢？姐妹二人都很好奇。童琴说：“咱们打开看看吧。”童嫚摇摇头说：“算了吧，出了事咱们兜不起。”童琴不以为然地说：“能有什么事？”她用头上的掐子把信封挑开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信上说第五战区的第三集团军司令韩复榘要联合第一集团军投敌。她赶紧把信装好粘好，放在香炉下面，才去做饭。童嫚问：“信上写的什么？”童琴说：“别问了，都是打仗的事。”她一边和面一边想，慢慢地所有疑问便都解开了。第三集团军要联合第一集团军投敌，第一集团军不同意，但又怕打草惊蛇，于是派宁雨身着便装，给第五战区送来了密信。宁雨为了保秘，便说是来投亲的，这就是所有的内情。童琴心里豁然开朗，既兴奋又紧张，她想宁雨发现丢了信，肯定会来找的。

　　果然，宁雨很快又回来了。童琴赶紧把信还给他，说：“你没有说实话。”宁雨一把把信夺过来，一看信封破了，怒吼道：“你打开了？”童琴赶紧说：“你放心，我绝不会把内容说出去的。”宁雨虽然很恼火，也不好对一个女子动粗，装上信就要往外走。他刚走两步，忽然转过身说：“信的内容你都知道了，就帮我想个办法吧。”童琴感觉好笑，说：“你有什么难事？”宁雨说：“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我是宋哲元的信差，他命令我把这封信交给第五战区的司令李宗仁。”童琴说：“那你就去吧，和我说什么啊？”宁雨说：“问题是，宋哲元特别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别人转交不行。不见到他，我还不能公开身份。”童琴说：“你不公开身份，他不见你；你公开了身份，又怕引起第三集团军的怀疑，是吧？”宁雨说：“真聪明，就是这样，第五战区的长官部里保不其有第三集团军的人。”童琴想了一会，开玩笑说：“那你就去刺杀他，用一支假枪。”宁雨笑道：“你这是什么办法，不是戏耍他吗？”童琴笑道：“你去试试啊。你用玩具手枪，就会引起他的怀疑。他如果亲自审问你，不就成了吗？”宁雨想了一下，说：“你还别说，这还真是没办法的办法，可以试试。但现在信封破了，那李宗仁肯定会追问的，这可怎么办呢？”童琴拿出一个学生用的信封，说：“用这个信封吧。你就说宋哲元一给你就是这样的。”宁雨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同意了。童琴又说：“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宁雨说：“你放心，事办不成，我一个人兜着，打死也不把你说出去。”他说完便兴冲冲地走了。

　　《后羿射日》开始试拍了，在舞台不同的位置安了十盏灯。剧务要求童琴，后羿的弓弦一响，她就要把后羿射的那盏灯关掉。童琴说：“那你告诉我，他射哪一盏灯。”剧务说，他在开弓之前还有一些动作，这些动作都是随意的，所以事先谁也不知道他会射哪一盏。你要机灵，看明白他射向哪里，你就赶到那里。”童琴严肃地说：“我没有那么机灵，你找别人吧。”剧务又找了一些人试，但都不行，剧务又找到童琴，说：“你就试试吧。”这次随着弓弦一响，童琴便把那盏灯关了。剧务很纳闷，问是怎么回事，童琴笑道：“我通过观察发现，他的动作虽然不是固定的，但变化不大，所以我早就看出他射哪盏灯，提前已经走到了那里，所以马上就把灯关了。”剧务说：“你还是很细心的。演出的时候你就负责关那些灯吧。”童琴说：“那其他九盏呢？”剧务说：“关键就是第一盏灯，必须做到他射哪里，你马上就关那里的灯。其余那九盏，观众就不注意了，就是错了也不要紧。”童琴又问：“他的动作不会再变吧？”剧务说：“他越练动作越固定，还不是明摆着的？再说，换一个新动作，都要考虑效果怎么样，所以他不可能老是变。”

　　试拍开始以后，在一阵音乐声中，一队男演员光着膀子跑上舞台，做出各种动作，表现了烈日下人民的痛苦生活。因为天冷，那些男演员冻得直哆嗦，就是主演后羿的演员也因为天冷，表现得不象英雄。童琴在后台看了，忍不住发笑。剧务问她笑什么，她指着那些演员说：“看把他们冻的，太寒伧了。”剧务一看，说：“真是百密一疏，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怎么办呢？”他于是安排人去生炉子，打算派人抬上去。童琴说：“万一把幕布引着了，更麻烦了。”剧务不耐烦地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呢？”童琴说：“我看这样吧，让他们只露右肩，左肩包起来，观众一看知道热就算了。”剧务感觉自己也做不了主，于是去找导演商量，导演把眼一瞪，说：“那有什么？照你们的说法，冬天就不能拍夏天的戏了！我最头疼的是嫦娥的衣着，一点不露，显不出热来，露多了不仅冷，还有伤风化。怎么写剧本时没想到这些问题呢？唉，露两条胳膊算了。”结果只拍了一场，很多演员就感冒了，涕泪横流，喷啑不断，导演只好同意了童琴的办法。

　　元旦那天，中央社发表新年献词，号召全国民众团结起来，支持政府继续抗日。这篇社论虽然没有新内容，但向中外表明，中国虽然失陷了大片土地，政府是不会投降的。苦难中的人民听到这个消息，也感到一些欣慰。为了振奋士气人心，各地的军政长官这一天都要公开露面，与全国人民共度新年。李长官便带着几个随从，来到剧场看戏，还有记者来报道。李长官首先讲了一些拜年的话，戏就开始了。剧场这天的剧目就是《后羿射日》，童琴负责在后台关灯。看戏的除军政大员以外，还有一些穿着长袍马褂的绅士，普通民众不多。这出戏首演的效果不太好，因为那时没有空调，演员不敢裸身上台，同时女演员更无法裸身上台，结果热劲表现得不够明显。但因为有高官在场，观众表现得还算平静。但当演出结束以后，领导走上舞台与演员合影留念时，有的演员便回去穿衣服了，结果与李长官等合影的演员很少。李长官心里明白，走了个过场便离开了。

　　童琴正在后台收拾行套，忽听得外边一阵大乱，过了一会，有人小声说李长官遇刺了，刺客用的是一把玩具手枪。童琴暗想，宁雨这傻小子还真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