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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琴徐州打杂工

战争中的选择

他们来到徐州以后,本来可以住在单位,但因为小段带着家眷,住单位不方便,便住在一家小旅馆里。后来他们又觉得不能老住在旅馆里,在当地《民国日报》记者介绍下,他们便租了三间平房。房东提供了一些简单的做饭工具,他们便搬进来。小段每天在外边忙,童琴便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服,给姐姐补身子。他们有时间看看书报,聊聊天,晚上早早地便插门睡觉,过着简单、闲适的生活。在南京、上海那些大城市住惯的人,来到徐州这样的小城市,感觉就象来到了农村一样,所以他们也不大出去游逛。房东是一个退了休的中学历史教师,花白头发,戴着黑边眼镜,文诌诌的,一看就是个老知识分子。他和他的老伴住在一起,儿女们也不常来。有时候老两口过来聊天,拉拉家长,社会关系就是这么简单。

  童琴虽说是满怀愤怒地离开了学校,但还是很想念她的同学们。大家在一起的时候,畅谈理想、未来、时局,意气风发的,感觉就象英雄一样。现在脱离了学校,她感觉非常孤独、渺小、消极,对专业也丧失了兴趣。她有时间就坐在窗前遐想,她想起为了图书馆的一个座位和别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最后被值班员轰了出去。她又想起他们为了一个专业问题竟吵起来,事后大家还和没吵一样好。她想起大家一起在寢室里只穿着内衣狂欢,被宿管给予警告。她又想起大家上街游行,一边喊着救亡口号,一边向警察冲去,一点也不怕……这一切,当时都没感觉什么,现在回忆起来竟是那么亲切,那么动人,那么难忘,她于是便给同学们写信,问他们什么时候撤离。第一封回信是叶红写的,说童琴离开学校还不到一周,教育部便发布明文,宣布左联的书不再是禁书,同学们可以随便看。只有几天时间,不合法就成了合法,要是那个胖女孩不出事,或者晚几天再出事,她就不至于被开除,这一切怎么这么巧呢?现在一切都晚了,大学文凭没到手,丢了铁饭碗,她心里还是很委屈的。信上还说上海失守以后,这所大学被当成足球,总后勤部和教育部之间的扯皮还没有结束,谁也不出面组织撤离。同学们都忧心忡忡,没心思上课。童琴知道了,感觉真是郁闷。第二封回信是那个胖女孩写的,先是请童琴原谅她,最后说总后和教育部之间的扯皮,惊动了行政院。在行政院长的协调下,最后由总后勤部组织撤离。由于耽误了时间,总后勤部只给了一天准备时间,便命令撤离。为了加快撤离的速度,又派了一连的士兵进驻学校监督。现在学校是鸡飞狗跳,乱成一团。童琴又不由地为他们担心。

  童琴回想起在上海的日子,虽然每天忙碌,但很充实。尤其是遇见坚白以后,她感觉既甜蜜又浪漫,但对他们的未来却不乐观。离开南京的时候,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坚白了,没想到坚白还千辛万苦地追来了,给她买了戒指,她不由地感到很欣慰。要不是姐姐刚刚流产,需要人照顾,她真想随坚白去武汉。现在天各一方,谁也说不清将来会怎么样,她只有默默地祈祷了。后来姐姐的身体复原了,但姐夫因为孩子流产的事,一直在生姐姐气,所以不大回来。童琴不忍心看着姐姐在异乡过孤独的生活,况且没有坚白的消息她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始终也没有下决心去武汉。有一次,童嫚问童琴:“那个叫什么坚白的,人倒底怎样?”童琴一见没有外人,便说起了他们交往的经过。当童琴说到二人在轰炸中相拥抱时,童嫚吓得睁大双眼,说:“怪不得你要嫁给他,原来你们共过生死啊。”当童琴说到坚白在上海向她求婚时,童嫚大笑道:“你们也真够将就的,拿个螺母就当戒指。你答应他了?”童琴说:“那时的上海,去哪里买戒指?他又那么忙,我也不能逼死他啊!我提出,以后让他再补一次。在南京咱们多呆了一天,就是让他去买戒指。”童嫚又问:“只有两三个月,你了解他多少?”童琴说:“咱家的条件也就那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瞎挑什么?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差不多就得了吧。自己条件一般,眼光很高,那不是好事。再说,有姐夫这儿呢,能上多大的当?”童嫚笑道:“他有那个想法吗?”童琴红着脸说:“他当然有了。有一次他提出来,被我骂了一顿,就再不敢提了。你说,男人是不是都那样啊?”童嫚笑道:“我怎么知道?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怎么样?”童琴低着头红着脸说:“当然很爽啦。也真怪,我一看见他便感觉浑身都爽,从心里高兴。”童嫚笑道:“真不害臊,那你在南京怎么不跟他走?”童琴叹口气说:“又没结婚,我跟他走算怎么回事?那不是私奔吗?也太丢人了?要是让我爸妈知道,我还想不想进门了?我就是再喜欢他,也不至于贱成那样。再说,你那时刚流产,姐夫跑前跑后的,谁在你身边照顾你?”童嫚笑道:“还好,没忘了爸妈,我也跟着沾点光。我还以为你一看见情郎,就忘了父母呢!”童琴打了姐姐一下,佯怒道:“我是那样的人吗?你狠心地扔下老人,水里火里地跟着姐夫跑,才是那样的人。”童嫚一本正经地说:“别倒打一耙啊,我和你不一样。我结过婚了,还是明媒正娶的,跟着他跑是正理。你自己找的,没结婚,什么都不是,跟着人家跑就丢人。”童琴无奈地说:“差这一步,可不轻啊。”

  童嫚一本正经地说:“你婚前可千万不可和他上床,否则他就不珍惜你了。”童琴不耐烦地说:“我当然知道了。诶,你和姐夫是怎么认识的?”童嫚脸一红,说:“我们是经过媒人介绍的。那一天我正缝衣服,妈突然和我说,有个媒婆给我提亲来了。我感觉有点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妈就说女人大了都要出嫁的,有妈在,不会亏了我的。我说怎么也得让我看看吧,妈同意了。又过了几天,妈突然叫我出去,说是来了。我只看了一眼,就跑回屋里……”她说着双手捂住脸。童琴又问:“后来呢?”过了好一会,童嫚慢慢地移开手,说:“后来就结婚了。”童琴大失所望,说:“就这么简单啊?你看了一眼,印象怎么样啊?”童嫚不好意思地说:“当时我根本就没看清,也没个清楚的印象。直到入了洞房,我才看清了他,原来我们认识。”童琴好奇,又问“怎么回事?”童嫚回忆说:“你还记得不记得,五六年前保定发生的一件大事。”童琴说:“是二师学潮吧。”童嫚点点头说:“对。学潮发生以后,我就不敢去上学了。有一天我在后院散步,突然从外边跳进一个男生,说警察正追他,要在咱家躲躲。我四外一看,看到一个废弃的地窖,是装红薯的。我就让他下去了,把口盖好,上边堆上一些柴草。警察进来搜了一通,没找到人就走了。天黑了,我把那个男生放出来……”童琴笑道:“你们就私定终身了?”童嫚忙说:“哪有啊?他和我客气了几句就走了。结婚入了洞房,我才发现你姐夫就是当年那个男生。”童琴补充说:“他肯定是看上你了,所以出去以后,便打听咱家,然后托媒人来说的。”童嫚不以为然地说:“不象,就是赶巧了。你想啊,他要是当时就喜欢上我了,还能等这么多年?”童琴笑道:“话也不能那么说,好事多磨嘛。你们的经历也够传奇的啊,你怎么不问问他?”童嫚说:“我问过,他不承认,说以前不认识我。”童琴若有所思地说:“他也许有难言之隐啊。结婚以后,他对你怎么样?“童嫚回忆道:“我们本来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但自从我要跟着他南来,我们的关系就不行了。孩子流产以后,他连回来都少了,莫非真那么忙吗?”童琴慢条斯地说:“我看你是为渊驱鱼了。”童嫚没听说过这句话,问:“什么鱼,好吃吗?”童琴笑道:“为渊驱鱼,事与愿违。为了把姐夫控制住,你就到处跟着他,结果孩子流产了,他也不理你了,这就是为渊驱鱼。”童嫚忧心忡忡地说:“那可怎么办啊?你从小办法就多,给我想个办法。”童琴笑不可抑,说:“两口子的事,我一个姑娘有什么办法?你太可笑了。”

  这时门开了,小段拎着大包小包的回来了。他把大衣挂在墙上,便吩咐童琴去炒两菜,房东一会过来喝酒。童琴嗯了一声,就去炒菜。她炒了一盘黄瓜鸡蛋、一盘绿豆芽,再加上小段买回的花生米、猪头肉,也凑了一桌子。房东来了,二人便开始喝。小段感慨地说:“上海失陷了,南京危险,形势很紧啊。”房东慢条斯理地说:“我感觉要想打败鬼子,就要统一人心,人心还是统一到儒家思想为好。古圣先贤们给我们留下这么多珍贵遗产,我们怎么能说扔就扔啊?”小段纳闷,问:“学习那些经典,就可以救国?”房东笑道:“当然了。那里面讲内圣外王,讲治国平天下之道。我们学好了,当然可以打败小鬼子。比如孟子就说过,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仁者无敌,这都是我们的精神财富。可惜百年以来,各种乱七八糟的思想传入中国,破坏了千年不易的圣道,也扰乱了中国的人心。他们说什么,人是猴子变的,那现在的猴子怎么不会变呢?还说地球是圆的,在不停地转动,那人还不得头晕啊?还说水是两种气合成的,那人渴了就吸气吧,还喝水干什么?都是胡说八道。”小段没想到他的思想这么落后,但也不好批驳他,于是转移话题,说:“我从南京来,没想到徐州还这么太平,人民一点都不慌乱,物价也很稳定,比其他地方强多了。”房东笑道:“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出来?”小段说:“和别的地方一比,你就感觉出来了,不比不知道。还是李宗仁领导得好啊。”房东说:“报纸上说李宗仁督师徐州以来,经常出现在市面上,稳定了人心,你是记者,你说那是真的吗?”小段说:“是吗?我没看见过。报纸上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吧。我总觉得他没时间跑到大街上闲遛。”这时童琴又炒了一盘青椒端上来,问:“姐夫,那李宗仁是个什么官啊?”小段说:“他是第五战区的司令长官,来得时间还不长,就见成效了。”童琴把盘子放下,说:“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啊!他是第五战区的司令,也就罢了,还要长官二字干什么?”房东笑道:“中国的文字博大精深啊……噢,她是谁?”小段说:“她是她妹妹。”房东不明白什么意思,又问:“谁妹妹?”小段不好意思地笑道:“就是那个,我老婆的妹妹。我们那里叫小姨子,你们怎么称呼?”房东又问:“也是这么叫。她怎么跟着你啊?家里没人了?”小段叹口气说:“别提了,没办法啊。”房东一听有难言之隐,也就不问了。小段又转移话题说:“我老是担心,李宗仁是个南方人,北方那些封建军阀听他的吗?”房东说:“是啊,冯老将军担任第六战区的司令长官,指挥他的部下,都是无功而返,何况他呢?”小段点头,又说:“我听说《三国演义》里有一段三让徐州,陶谦三次把徐州让给刘备,刘备都没要,是真的吗?”房东笑道:“刘备不要,说明他有自知之明。你想,当时徐州北有曹操,南有袁术,哪个都不好惹,没两下子占得住吗?”小段说:“原来不光是仁义啊。”房东笑道:“历史人物的每一项决定,都会考虑方方面面。后人只知道一方面,便开始下结论,怎能不错?”小段又说:“你看现在,孔明舌战群儒以后,孙刘联盟搞得火热,但曹军势大,难建大功啊。”房东说:“为了破曹,光孙刘搞联盟还是不够的。鲁肃引来孔明,也该引出周瑜、黄盖等武将,才能破曹。”二人大笑。他们不敢公开谈论国事,便这样以古论今,明白人一听就知道他们谈的也是政治。他们直喝得半醉才分开了,童琴又去收桌子。

  童琴从小段的话里听出,随着姐姐身体的复原,自己在这里快变成多余的了。姐姐不说什么,姐夫话里话外地已带出来了。虽然现在问题还没严重到那个程度,但也要有思想准备,为自己想好出路。但坚白又没消息,她能往哪里去?她越想走越没地方去,可真愁人。还有,他们刚来的时候还能时不时地买个烧鸡吃,后来只能上顿下顿地吃猪肉炖粉条,现在的菜里轻易看不见荤腥。她也不想让姐夫养着,不想看着生活水平的下降,于是开始留意一些招工的信息,打算多少挣点钱补贴家用。如果有管吃管住的地方,工资低点也就认了。但战争年代,经济不景气,招工的很少,她的大学文凭又没到手,中学文凭没带着,人生地不熟的,上哪里找工作?以前她也以为有了文化就怎么样似的,现在才明白,有文化不如有技术的,甚至连有力气的都不如。她以前看不起那些蠢笨如牛的劳工,现在才明白,他们至少是能生存下去的。而自己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空有点文化有什么用?她抬头看着灰白的天空,想到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忧国忧民的,岂不可笑?她奔波了十多天,也没找着工作。她希望得到姐夫的帮忙,但姐夫说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不认识几个人,也没有办法。她又想起,在学生时期,也曾在没课的时候上街代写书信、诉状,但挣不了几个钱。她拿不定主意,心里烦闷,便去洗衣服。姐姐在收拾房间,童琴把衣服晾好,便和姐姐商量。姐姐断然拒绝说:“一个姑娘,满大街的去揽活,象要小钱也似的,多难为情啊!找不到事做就在家呆着,你姐夫不会多嫌你的。”

  二人正在争论,这时门一响,房东老太太来串门。老太太花白头发,慈眉善目,一坐下就说:“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拿东忘西,颠三倒四的。我出来的时候到处找围巾,找了半天,围巾就在我脖子上围着呢。年轻时哪有这事?那时候我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手提脚扒拉的就把家务干完了,婆婆满意,妯娌眼红,街坊四邻也夸……”童琴虽然心里烦闷,但见姐姐不说话,只好随声附和说:“大娘年轻时肯定心灵手巧,能说会道的。”老太太得意地说:“那是。我年轻时,会裁会缝,会绣花。小孩的连脚裤,我一看就会。可惜现在眼花耳聋,不行了。”老太太见童嫚坐着发呆,便低声说:“闺女,你知道吗?现在是末劫年,人的灾难特别大,中原大地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十人要死七八个。”童嫚睁大双眼,惊恐地问:“那怎么办呢?”老太太说:“要想躲过末劫年,活下去,只有听我的,加入我们的道。”童嫚又问:“你信奉的是哪一个道门?”老太太说:“我信奉的是金丹道。现在白阳将灭,红阳将兴,人们劫难太重,无生老母派圣女下凡,拯救人类………”

  这时门一响,又进来一个年轻人,长得很英俊,就是动作有点扭捏。他是房东的儿子,叫小伶,有事来找母亲。他不等母亲说完,便打断母亲的话说:“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宣传这一套!”老太太正谈得起劲,不理会儿子。小伶见童琴是个年轻姑娘,于是坐下攀谈起来。他听说童琴待业在家,于是热情地说:“我们那个剧团正在找勤杂工,一个月十块大洋,你愿意去吗?”童琴想到自己在找工作过程中受到的挫折和屈辱,只好放低姿态说:“我看看去吧。”

  童琴跟着小伶去戏班,嘱咐小伶不要说自己上过大学。小伶不解,问为什么。童琴说:“我又拿不出毕业证,说上过大学有人信吗?他们会说我华而不实。”小伶点头称是。戏班的负责人很英俊,他了解了一下童琴的情况,看她文质彬彬的,还算机灵,就问她可否上过学。童琴不想提自己上过大学的事吧,于是说小学毕业。副班长笑道:“一个勤杂工,小学文化也就够了。这样吧,你给琴师们帮忙吧。”小伶又带她来到琴师的房间,只见两个英俊的年轻人在闲谈,小伶把童琴介绍给他们就回去了。一个年轻人过来说:“你就先把这里的卫生扫扫吧。等拉头弦的白琴师来了,再给你细说。”于是童琴开始擦桌子、扫地、打开水,她一边忙碌一边想:“这里的男人都很英俊,女人都很靓丽,那个白琴师是不是也很英俊啊?”她不由得很期待。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乐器,童琴觉得新鲜而且有趣。她突然觉得,那些奇形怪状的乐器就象《西游记》里描写的女妖一样,充满着魅惑。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得有人说,白琴师到了。童琴从幻觉中回到现实,扭头一看,不由大失所望,只见这白琴师五短身材,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大鼻子,小眼睛,看上去足有六十多岁。他穿着整洁的黑棉袍,戴着毡帽,健步走进来。另外两个琴师看见白琴师,都站起来,肃然起敬。童琴看他的样子,想到他可能就是自己的上司,心里很郁闷,但她还是耐着性子打招呼:“老大爷,我就是刚来的,给你帮忙的。”她的话刚完,另外两个琴师都笑不可抑,说:“他才四十多岁,就成了老大爷。”童琴满脸通红,忙说对不起。白琴师若无其事地坐好,打量了一眼童琴,说:“哦,你学过音乐吗?”童琴这才仔细打量这个琴师,虽然其貌不扬,但两只眼睛特别明亮和锐利,不由得心里有点怕,不敢说谎,只好如实说:“没有,我学的是军医。”白琴师又问:“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童琴感觉有点后悔,说:“我没有毕业。”白琴师说:“为什么?”童琴低着头说:“我犯了错误,看了不该看的书。”白琴师又问:“你看了谁的书,竟导致大学不能毕业?”童琴说:“我看了鲁迅先生的书,被学校开除了,你不要说我上过大学。”白琴师笑道:“有文化的人一看就和没文化的人不一样,装是装不出来的。鲁迅的书,我也看过。他写的杂文,真是太过瘾了。”童琴没想到这么一个又老又丑的人的思想这么前卫,不由欣慰地说:“是啊,可我们学校不许看。”白琴师叹了一口气说:“这是什么世道?为了这么点事竟丢了学籍。不说这些了,我这里活不多,你只要扫扫卫生,照顾乐器就行了。”

  她回去以后,从房东那里借了一套旧棉衣,打算当工作服。当她脱下洋气的学生装,穿上臃肿的棉袄、棉裤,外罩土黄色的褂子、蓝色裤子、戴上套袖时,想到自己就要开始一种卑微的打工生涯时,不由得一阵心酸。她对未来也充满了美好地憧憬,但怎么都没想到,等待自己的竟是这样一种生活,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样难以平静。姐姐忙着给她准备饭盒、吃饭的勺子、喝热水的杯子,嘱咐个不停。她不知怎么的,越看越烦,吼道:“行了,你就歇会吧,我自己来吧。”姐姐不知道原因,住了手,说:“我好心好意地给你准备,你还向我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这人真难侍候。”童琴也知道是自己不对,但自己的心情又不好对姐姐诉说,只得说:“姐,我不是不领你的情,是心里不痛快。”姐姐纳闷,问:“你怎么了?来例假了?”童琴不耐烦地说:“啊呀,不是。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心里不痛快。”姐姐批评她说:“你这可不对啊。既然去了,就高高兴兴地把工作干好。成天拉着个驴脸,谁也不喜欢。”童琴点点头,无可奈何地去上班。

  充满讽刺意味的是,这家剧院对门还是一家医院,她一个学医的人看了,更手心痒痒,心里冒火,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忍受。每天早上一上班,她都要打扫卫生。下班的时候,她还要把那些叫不上名字的乐器都擦一遍,还要装进包里。平时就是给这三个琴师服务。这个工作虽然不累,但要求轻手轻脚,不能把乐器摔了碰了。她本来喜欢安静,但这里每天都是笙歌不断,她也不得不忍着。好在她还算机灵,所以很快就适应了这些工作。她发现,那个丑陋的白琴师竟是三人中的领导,当然也是她的领导。她想到自己上学时学的是军医,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第一份工作竟是勤杂工,顶头上司还是个又老又丑的男人,命运可真会捉弄人。但她的大学文凭没有到手,中学文凭没带在身边,真是无可奈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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