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大概以为’?‘已经死了’?郁参谋长你觉得她还活着吗?”
阿岚摊了摊手:“我什么情报都没有,没法分析,所以也没法给出参考意见……”
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今天参加他们公司组织的体检,地点在市一院,具体的起止时间我不清楚……”我把手机也递给了阿岚:“这是她在警报响起后到爆炸发生前给我发的消息……”
阿岚接过我的手机,快速翻看了一遍:“才这么点线索,为什么刚才你会一脸没救了的样子?你是分析出了什么才会觉得她已经没救了?”
“我只分析出了两种情况——一是她已经安全抵达避难所;二是她已经无法抵达避难所……”
“所以你是觉得她已经破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于是干脆躺平了迎接蘑菇云?”阿岚珠落玉盘般地反诘我。
“我……是这么想的……”我有些难过,但内心深处却缠绕着一丝——愧疚?
“可我不是这么想的——”阿岚严肃了起来:“没有那么多电影桥段里的躺平迎接,人终究也是动物,动物的本能会驱使人下意识的去求生、直到死亡来临前的最后一刻……”阿岚顿了顿:“那么事实就是,她在第一时间抵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所以才会有余裕用复制粘贴的方式来通过尽可能多的渠道告诉你,她还活着,而且很安全,只是她不清楚有多少消息能顺利抵达你的收件箱,所以才没写更多的讯息,只写了你们日常生活中用的最多的——呼唤……”
老林嗨声赞道:“郁参谋长说的好啊,毕竟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
“这可不是什么女人的共情,”阿岚否认说:“这是基于逻辑的合理推断,无关性别。”
阿岚说的没错,物理定律在另个世界可能会变,但数学逻辑却是永恒不变的:一个加上另一个,在任何世界都是两个,而这也是四十年前人类向外太空发送的地球名片上所印制的内容之一,因为这是举世通用的逻辑语言。
我的潜意识强迫自己相信阿岚的推论是对的,否则我可能会成为小区避难所里第一个被亲人罹难的消息压迫成疯的人。
我想我该谢谢她,于是勉强自己挤出个笑容:“你说的对,多谢郁参。”
阿岚双手叉腰,头颈向我探来,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我:“你笑得好难看——你真的觉得我说的是对的?”
我假装坚定而诚恳地看着她:“阿澜其实是个很感性的人,所以我很怀疑你说的那套‘潜意识本能会驱使人不停求生直至死亡’的理论对她那个异于常人者是否有效,但我现在很希望、也只能相信你是对的——所以还是要谢谢你。”
阿岚愣了一下,慢慢直起了身子,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老林见我把气氛堵得有些尴尬,只得假装呵斥我:“喂靓仔熊,你听阿岚讲的咁有道理,你仲有乜好怀疑?非要少女(澜)仆咗、才得称心?”
我不得不解释:“我怎么会是那个意思?我……”
“嘘——”阿岚突然示意我们俩噤声:“收音机好像有信号了……”
老林和我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集到了短波收音机上,六只耳朵亦如兔子般支棱了起来。
收音机音箱里除了原有的杂音依旧在“呲呲啦啦”,还多了一丝几难分辨的播报声音:“国家……广播、国家应……播……今日……九点四十七分……国对……不宣而战……沿海……线城市几乎……遭到……击,具体……情况尚……计之中,望受……存民……要慌张,在……内等待后……报指示……国家……广播、国家应……”
“这信号也太糊了吧?断断续续的……买来很久刚拆封的吗?”我问老林。
“衰仔乱讲,物资储备讲究个平战两用,我平日都有定期拿出来试用,而且……”老林反手便拉开了抽屉,掏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收音机出来:“我还买了另两个不同牌子的备着,总不能同时坏咗?”说完便开始调试起刚掏出的两台收音机:“等我调好这两台便知端的……”
老林这手直接给我看呆了:“林书记你这手取样储备也太细了,不光储备了备用品,还防了一手品牌暴毙,你这没赶上战争年代真是……”说到这,我仿佛意识到了哪里不对——我们可能已经陷入了全人类最后一场世界大战之中了。
老林头也没抬,手中不停:“我倒情愿我这辈子都是个忧天的杞人,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我和阿岚听了俱是默然,只是这尴尬终是由我而起,打破尴尬的事还是得由我来做:“那信号这么糊是怎么个情况?”
阿岚也想尽快岔开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其实糊反倒还好一点,如果信号很清晰,可信度其实是要打个问号的,尤其我们是沿海地区,是境外反动势力发的假信号的可能性会更大……”
“我操!”我被“境外反动势力”这个平常只会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词汇给吓了一跳:“这么可怕的吗?真的假的?”
“这就是战争啦……”老林停下了手里的活,将那两台已经调试好了的收音机也放到了矮柜上,三台收音机并排而列,“异口同声”地不停重复着刚才那段断断续续的播报。
“War,war never changes……”阿岚也轻声叹息了起来。
气氛更凝重了……
这似乎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所以我只能继续尝试着打破僵局:“所以说——这段播报基本可信?”
“很难说,”阿岚分析:“境外敌台也不是傻子,故意把信号搞得很模糊也是有可能的……”
我头大了起来:“还玩不玩?你把两头都占了!”
阿岚笑了起来:“你也动动脑子嘛!不要什么都问我……”
“你是参谋长,我不问你问边个嘛?”我有点急了:“你可是连饼干都吃了的!”
“饼干又不是投名状,”阿岚也有点急了:“再说饼干也不是你发我的——你不会真把自己当司令了吧?”
我被阿岚问住了:老林有资历、有资源;阿岚有脑子;而我,除了阿澜,似乎已经一无所有了……
虽然我常说,人总要学会跟自己和解,但做人也该有底线——我决定找到阿澜。
无论死活,不惜一切,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
毕竟,她除了我,应该也已经一无所有了……
只影余生的日子,想想都觉得可怜。
战争,永远地改变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