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发现尸体,到尸体下葬,詹梅斯特一直是僵着张脸,木然的在普桑等人的帮助下走完程序。
詹梅斯特立在墓碑前沉默许久,直到吊唁结束人们逐渐离去,普桑和伊弗安慰他的声音也消失时,他才动了动眼睛。绯红色的眼睛灰暗地注视着墓碑上女人微笑的脸,他孤身站在一片墓碑中,身形修长单薄,好似一阵微风就能吹跑一样。
喉结上下滑动,詹梅斯特握紧了拳头,声音艰涩沙哑:“为什么…要死在我面前啊……”父亲在床榻上无力垂落的手、母亲挂在树下飘摇的身躯浮现在他脑海。詹梅斯特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脸色苍白如纸,嘴里不断喃喃:“为什么…为什么啊……”
缩成一团的身影被死寂的坟墓包围,显得那么的无辜,那么的无助,那么的孤独。
普桑和伊弗都很担心詹梅斯特,不仅是身体上的健康,更是心里方面的担忧。他们都怕詹梅斯特成为下一个疯癫的桑塔纳。
詹梅斯特独自在木屋里待了一星期。这一星期他拒绝了任何人的见面邀请,在木屋里翻找着母亲自杀的缘故。
母亲的死让他想起了昨天她怪异的行为。詹梅斯特咬了咬牙,有些悔恨——他当时就应该放在心上的!不然母亲也不会就这样走了。
内疚与后悔在他心头蔓延,詹梅斯特更加细致且认真地翻找母亲生前的物件。他发现母亲有记录的习惯,但是记录的地方却总是不固定,各种纸张七零八落地散在四处。
詹梅斯特废了很大力气才把能找到的纸张都找出来。但是又一个难题来了——母亲记录得非常潦草,而且毫无逻辑,就像是随意涂写一样。詹梅斯特直觉这是母亲自杀的关键。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大意了。
他拿出平时备考百分之百的专注和刻苦来破解母亲纸张的“密码”,终于在一个星期后,破解成功了——那是一个古老的占卜术,他翻阅了无数魔法教科书,甚至去市中心的图书馆借了几本魔法史的传记才略知一二。
捕捉到了一点踪迹,詹梅斯特就顺着这个名为“借神之眼”的占卜术一路追查下去。在又一个星期过后,他找到了详细信息:
“借神之眼”是创世前期由某个发达小岛传到普鲁什大陆的。当时的普鲁什大陆才刚刚形成,由几块岛屿拼凑而成。而“借神之眼”源头的那个小岛,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和大陆合并了,如今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就是现在去该地询问,也没有几个当地人听说过“借神之眼”。
而借神之眼,顾名思义,即凡人拥有上帝视角,无所不知,无所不察。并且这个秘术可以窥过去、探未来。实施这样一个强大秘术的代价应该很沉重,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书里并没有相关描述。
詹梅斯特坐在窗边,看了看桌上的水晶球,又抬头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幕,一个念头从他脑海闪过。
或许母亲实施了“借神之眼”,付出的代价是正常生活的资格。那么他能不能也使用这个秘术,看看母亲究竟在未来看到了什么呢?
至于为什么是未来?因为桑塔纳曾不止一次地念叨过“要变天了”。起初詹梅斯特以为只是纯粹的气象变化,如今一想,一定别有含义。
“我们好像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那个臭小子了。”没有人陪自己吵架的伊弗最近也总是闷闷不乐,连赚钱的开心都不想体会了。
普桑也很想念詹梅斯特的油嘴滑舌,天天倚在面包店的门框上,张望着那个身影。听了伊弗的话,她叹息一声:“体谅一下吧,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身为生命最脆弱的我们,失去至亲的陪伴独身存活在这个世界,该是多么可怜啊。”
普鲁什大陆上分布着七大种族——人族、龙族、光明族、精灵族、侏儒族、兽族、魔族。七大种族相互制约,互利互惠,共同守护着这个美丽的、生机勃勃的大陆。
而肉身凡胎的人族是这些种族里体质最弱的,为了不被其他种族灭族,人族形成了三大能力者——魔法师、贤者、武士。这也是人族能够与其他种族相互牵制达到一定和谐平衡的缘故。
“哎……”伊弗刚丧着脸叹完气,就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狂奔而来,那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透明发光的球体,“……嘿!这不是詹梅斯特吗?”
越来越近的距离使得他们看清了来人的面貌——脸上青色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有些落魄与颓废,但丝毫不影响他原来的英俊。这可不就是消失了几个星期的詹梅斯特吗?
普桑也看清了,她正合掌微笑着,寒暄了几句:“太好了!詹梅斯特,你最近……”
詹梅斯特停下脚步,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打断了普桑的话:“呼……普桑夫人、伊弗大叔……你们、看这个……”
“什么玩意儿?”伊弗疑惑地皱起眉头,起身走到詹梅斯特面前,凝视着他双手捧着的水晶球。普桑也凑过去看,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散发微光的水晶球内,是一副毁天灭地的人间炼狱:
划破天际滚落的陨石拖着长长的火焰尾巴,在黑色阴沉的天幕的映衬下,重重砸在地上,随着巨响迸发的还有房屋坍塌的轰隆声、人们戛然而止的尖叫声。虽然普桑、伊弗听不见,但那无声的恐怖画面足以令人心生俱意,耳边仿佛有无数生灵在嘶吼,他们凌厉地惨叫着要一个幸存。
接着,他们看到水晶球里,原本绿意盎然的大地瞬间变成了岩浆满地的一片狼藉,就像是为布条染色一样,从大陆一端蔓延到另一端,直到整片大陆变为血红色。
在一片沉默的绝望中,大陆的守护者——各种族的神明出现了,他们合力对抗这份巨大的灾难。充满希望味道的光明刚刚出现,还未照亮半边天空,就被无边的黑暗大口含入腹中,吞噬消化。
普桑和伊弗被水晶球里绝望的场景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
半晌,伊弗最先反应过来,指着水晶球,声音却还有些结巴:“詹,你、你可别、别开这种玩笑。”
“是、是啊,詹,被别人知道,你会陷入危险中的。”普桑也反应过来了。她担心的事难道要发生了吗?詹梅斯特要因为母亲的自杀打击过大而精神崩溃了吗?她不想看这个孩子成为下一个桑塔纳。
重重担忧之下,故而普桑没将水晶球里的画面放在心上。她转身回屋拿了个面包给他,语气温柔:“尝尝吧,店里的新货呢。你还年轻,好好学习魔法就够了。”
“这是真的!这是大陆的未来!”詹梅斯特知道他们肯定不会相信自己,却又不能不管。一时间过于激动声音大了些,再加上话里的内容,吸引了几个过客朝他们看来。
在看到是“骗子魔法师”詹梅斯特后,过客无奈地笑了笑离开了,有的还出声问了句:“大陆的未来?詹梅斯特‘魔法师’居然能占卜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说明,可这个占卜是真的!你们要相信我!……就这一次,不行吗?”詹梅斯特放软了语气,焦急又担忧。
能力有限的他无法知道灾难的具体时间,但是他想尽自己的可能去挽救。既然他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他就不能放任不管。
为了他的父亲,也为了父亲所守护的这片大陆。
“噢你又来了,詹,这句话你说了多少遍了?”对街卖花的妇人也瞧见了这边的动静,颇为无语,“我们都听腻了。”
“你们……”詹梅斯特被呛了一下,立马有人插话——是另一家裁缝店的店主葛乌尔:“‘你们不相信我会后悔的’,是不是这句话?詹,你什么时候才能创新一下你的骗术啊?”说完,那人哈哈大笑起来。
伊弗深有同感,顿时把那些恐怖画面抛在脑后,也附和了几句。
普桑不忍心看詹梅斯特被一群不着调的中年人围攻,赶紧像往常一样扮演和事佬,调和道:“好了,詹刚刚经历了什么你们又不是不了解,体谅一下吧。”
“不欺负毛小子了,哈哈。”葛乌尔店主摆摆手回了店里。
卖花的妇人大着嗓门说了句“詹你别放心上啊”就继续吆喝卖花。
伊弗见詹梅斯特还捧着水晶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忍不住“落井下石”:“噢!快从救世魔法师的戏份里出来吧,詹,你这几个星期是不是躲在家里看绘本了?”
詹梅斯特深深看了伊弗一眼,没有说话。
他发现,似乎没人会相信他了。
他的好意被大家伙儿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