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洛小姐,您未来的丈夫是个忠实而又勤恳的人,并且他会非常爱您。我刚才所占卜的内容就是这些了,怎么样?”
说话的人长得俊美——纯金色的柔软发丝好像阳光具现化一样,温暖又耀眼;那双绯红的眼睛是那么的特别,陈年葡萄酒都不如这双眼睛香醇醉人,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像把小钩子一样,带着不经意的视线,一瞬间就能把人的心和魂都勾走。
尤其是当他笑得一脸灿烂地注视着你的时候,几乎没人可以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再加上他那清脆如玉珠掉落圆盘的悦耳声音,奥洛差点儿把衣裙口袋里的铂币交出去了。
“嘿!冷静点!”同伴拽了拽奥洛伸入衣袋的手,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在提醒奥洛,也像在警告那人,“特洛伐克的人都知道,这个叫詹梅斯特的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魔法师!”
“天呐!我在你们眼里竟然是这种人吗?”詹梅斯特颇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一手托起散发点点光亮的紫色水晶球,仍一脸真诚地对奥洛说,“奥洛小姐,请您相信我,您也看到了这个水晶球的变化。再说了,难道我是一个会为了五铂币而撒谎的人吗?”
“詹,别惹我发笑了。”隔壁摆摊卖小饰品的中年男人慈眉善目,在一旁看了会儿戏才笑着开口,“别说五铂币,就是没有铂币你也能把撒谎当家常便饭。”
听了这话,那两位小姐说着礼貌的词汇,急急离开了。
“伊弗大叔,”詹梅斯特满不在意地将水晶球轻轻放下,神色自若,面不红心不跳地反过来揭伊弗的短,“您卖的玩意儿有多少是二手的?有多少是捡来的?您怎么不说呢?”
“嘿!你这臭小子!”伊弗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走过来打算买饰品的妇人听了这话又默默走开,当即就气愤了。
“好啦好啦!又开始吵了。”两人小摊旁的一家面包店里走出一位温婉妇人,她淡定地拿了两个香软可口的面包安抚两人,然后抱怨:“天天都吵,还硬要待在一块儿卖,揭对方的短,让本来就萧条的生意更加落魄。有意思吗你们?”
詹梅斯特笑嘻嘻地接过面包,大口咬了一口,边嚼边解释:“普桑夫人,我这是为了证明我挣的钱一定比伊弗大叔挣的多,要不然谁愿意跟个单身老汉待一块儿呢?影响我的桃花运。”
“我呸!一个二阶魔法师整天在这儿故弄玄虚,占卜没一个对的。我影响你的桃花运?你还妨碍我找老婆呢!”伊弗起身接过面包,却气愤得吃不下了。
普桑只好进屋给伊弗倒了杯水,递给他,好声好气地说:“消消气吧伊弗,你再怎么气,也不能说那个啊……”
伊弗拿着水杯,瞧见普桑脸上的难色,反应过来后闷闷地坐回了摊前的小马扎上。
詹梅斯特知道他们在忌讳什么。
无非就是几天前学院里的魔法等级测试,他被测为二阶魔法师。在这个魔法师最高为八阶,普遍为四阶的魔法师里,他算是低级魔法师了。再加上……学院魔法测试前一个晚上,他最尊敬的父亲去世了。
他的父亲迈尔逊·霍尔顿是普鲁什大陆上为数不多的八阶魔法师,且因为父亲心怀大陆、正义忠诚,好几次救大陆于水火之中,因此被很多人所仰慕、敬佩。
父亲相当于是普鲁什大陆的守护神之一,也是特洛伐克这个偏远小镇的代表人物,更是他心里的神。父亲他强大、伟岸,却在那个雷雨交加的晚上,虚弱得奄奄一息。他知道,他的神即将陨落。
詹梅斯特回过神,把脑子里父亲临终的嘱咐撇开不管,朝普桑他们摆了摆手:“没事的,不就是个二阶吗?我以后又不一定要当魔法师。”话音刚落,父亲的话虚弱又沉重的在他耳边响起,詹梅斯特皱了皱眉,啃着面包不说话了。
普桑认为他在硬撑。霍尔顿法师的葬礼上,她没看见詹梅斯特掉眼泪,但看见了他握得死紧的拳头在颤抖。一个如此阳光的孩子露出那种隐忍坚强的模样……
母爱泛滥,恻隐之心又起,普桑对詹梅斯特简直不能更疼爱了,当即就邀请詹梅斯特待会儿来家里共进午餐。
“不了,我走了我妈怎么办?”
这让普桑又想起了詹梅斯特的母亲——桑塔纳夫人,一个神神叨叨的、阴郁至极的妇人。
哎,可怜的孩子。普桑看着詹梅斯特的眼里都泛了泪光。
詹梅斯特本人却不怎么在意,吃完面包后,他看了看因为自己而泫然欲泣的普桑,又看了看低头自责愧疚的伊弗。这样沉闷的气氛实在不好。
沾染黏腻奶油的修长手指搓了搓,詹梅斯特心起一计,他借拍伊弗肩膀的动作顺势蹭在了伊弗肩膀,自然无比地擦净手指后笑得灿烂:“我收摊啦!”
伊弗反应过来,极为嫌弃地揪着自己被蹭到的衣服,指着抱着水晶球跑远连桌椅都不收的詹梅斯特,破口大骂:“臭小子!明天看我不摔了你的破水晶球!”他的满腔愧疚在詹梅斯特的捉弄下烟消云散,只剩了教训的心思。
一旁的普桑哭笑不得,任劳任怨地替詹梅斯特收拾烂摊子。
詹梅斯特的房子离特洛伐克有点儿距离,是一个靠近牧场的二层木屋。父亲去世前,他和母亲好歹有个大庄园,可母亲却非要搬来这里。詹梅斯特知道母亲精神不正常,也担心她因为父亲去世而更加不正常,便同意了。
推门而入,詹梅斯特看见风韵犹存的母亲一如往常地倚在窗边,仰望天空,自言自语:“要变天了吧?要变的,谁也改变不了,可是我好害怕啊……”
詹梅斯特习惯性地忽略母亲的胡言乱语,说了句“我回来了”后就抱着水晶球回了二楼小阁楼。这里是他的天地。
将水晶球放好,詹梅斯特才下楼准备午饭。
母子二人沉默地食用了午餐,桑塔纳突然开口:“詹梅斯特,我爱你。”
詹梅斯特端碗的手一顿,扯开嘴角正要笑着回应,桑塔纳却兀自哭了:“詹梅斯特……妈妈爱你…妈妈是爱你的……”
詹梅斯特放下碗,抽了几张纸巾给桑塔纳擦眼泪,完全不知道桑塔纳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无法看着母亲哭到咳嗽,叹息一声,他无言地将母亲搂入怀中,轻拍她脊背。
午饭的小插曲过后,在厨房里洗碗的詹梅斯特总觉得不自在,回头一看才知道是母亲的缘故——她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没有看天空,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副怪异而珍重的模样,好像他哪天就会消失一样,只有多看他几眼,才能把他的样子刻在脑海。
詹梅斯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转头继续洗碗。
在家里,母亲总是在自言自语,做些怪异的事情,而他只需要保证母亲的安全就好,母亲并不需要他多余的陪伴。可是今天好像不太一样,无论他做什么,母亲总是看着,看不见了,就会像条尾巴一样黏上来。
这导致他下午无法出门坑蒙拐骗,因为母亲会坚持跟来。而外面复杂而又嘈杂的环境,他无法保证母亲的安全。所以他只能乖乖待在家里,陪着母亲一起看天。
詹梅斯特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一颗心就像被悬在了半空,不上不下,膈应得很。
直到第二天,詹梅斯特看见母亲吊在木屋门口粗壮枝桠上的尸体时,他终于在一片空白的脑海里,清楚地找到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