忱易低头,只认命一般道:“随你处置吧。”
井瓷起身走到他跟前,一只手钳住他的下颚,看着明明前一阵还带柔情的双目又恢复了疏离冰冷,问道:“为何如此,不是说会等我回来吗?”
他问完便有些后悔,他怕听到不想听见的答案,果然,忱易开口便是比他想象中更为残忍的话。
“我骗你的啊,等你?我为何还会等你,我从未停止过要离开你的念头,一刻都没有。”
那双手抖了抖,双眼漫上滔天怒火,咬着牙说:“私逃出府,该当何罪!”
他身侧的郭兹心里叹了一口气:“私逃出府,当处以闺刑。”
饶是忱易再强装自若,听见“闺刑”二字脸上登时浮现恐惧之色。他刚入井府就知这闺刑是处罚侍君侍妾最严厉的刑罚,这刑罚痛苦折磨且不说更无法接受的是携带一生的屈辱,他盯着井瓷眼里皆是抗拒和恐慌。小声道:“不要,先生。”
然而那人此刻又带上了久违的冷漠,对他身后的几个佣人道:“带下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井瓷看着忱易眼里的害怕和伤痛,心疼之余多了些报复他伤害自己的快感。
待那omega被带下去以后,站在身侧的郭兹说:“你又何必这样吓唬忱易呢?”
井瓷拂袖叹息,“你没看见他刚回来那副样子,我以为他什么都不怕呢。”
郭兹笑笑,说:“我都知你舍不得,忱易又怎么会不懂,等他想通了怕是只能吓唬住这一时罢了,又何必折腾这一番。”
井瓷按着眉心,仔细看去眼下都是疲惫乌青,道:“你听听他方才说的话,着实是气人。”
郭兹摇摇头,无奈这两个人的别扭性子,忱易还没有和他确认关系的时候,性子最是柔弱,如今倒是越来越难服软了。井瓷更是孩子脾气,他生气忱易骗他,关起门来打两下就过去了,又何必闹腾这一番,虽说只是要吓唬人,但看刚刚的情形到底还会伤了那孩子一次。总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
井家是有牢房的,多是关押犯重罪的奴仆,可井府私牢关着忱易这种omega还是少见的。
井瓷本是打算关上他个几天让他不敢再胡闹。但一想到建在地下的牢房阴冷潮湿,就有些坐不住了。硬是三更天的来到了地牢,看那人蜷在枯草堆的一角,月光下映得他单薄又脆弱。那一刻,赵寻桢就后悔不该和他置气,忱易在这呆了大半日定是害怕的。
他唤人开了锁,走了进去。他气还没全消,本不想多说什么打算抱着人直接走的,可忱易听见声响抬头见他来了,蜷在一起的身子缩了又缩,见他向自己走过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摇着头向远处躲去。
井瓷有些疑惑:“跑什么,跟我走。”
“不要,不要…”那人连连退后,声音带着惊恐和恳求。
他们就如此僵持了半天,忱易退到不能再退,便蜷在一起,恨不得谁也看不见他。
井瓷见他一些列的动作,有些迷茫的道:“你在干什么,你在怕什么?”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瞪的老大带着不可置信,问角落里的人:“你不会以为我真会那么对你吧?”
他问完便攒紧了拳头,他怕忱易说他信了,在他做尽一切表明自己的心意后他仍信自己真的还会那样伤害他。他摇摇头,试图挥去那个念头,想忱易应当是被这昏暗的牢房吓着了。
却不料忱易从膝间抬起头,月光下他的脸色惨白,阴森的说道:“你会啊,当然会”,他的口气带着深信不疑,好似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井瓷被他的语气惊到了,反复看着眼前的人,确认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咆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半年来我做的一切你看不到吗,你为何还是不信我?”
忱易不语,他又追问道:“你是我的妻、我的爱人,我怎么可能真的会害你?”
狭小的牢房充斥着怒吼的回响,对比忱易的声音,冷静又坚定,他定定的看着失控的人,道:“不,你会。”
忱易抬起左手的手腕伸向他,那上面是一圈狰狞的疤,少年惨淡的笑笑。
“你知我这半年里夜里惊醒是为何?因为我害怕啊,我总是梦见自己被车拖走,被撕扯到死无完尸,或是当众被扒光了衣服,被打到惨叫连连。”,他边说边看见井瓷脸色大变,满脸是惊诧无措不可置信,他却没有停顿,“若我不乖你便会叫了佣人来教训我,那佣人拿着粗棍说我再不听话就废了我那处。”
他说的平静又坦然,好似在叙述一件很普通的事。井瓷听完后再站不稳了,如被掏空了一般,想去扶墙却手一空,跌坐了在一旁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一抬手,眼泪夺眶而出。
他从未如此失态,就连见到倒在雪地里的忱易也不没有。从前他以为的和解弥补成了最大的讽刺,他以为他在对这人好,原来横在他们之间的伤害从不曾被遗忘,就连梦里都让他不得安宁。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这一刻突然懂得,他可以逃走他可以继续把他抓回来,多少次都可以。可就在此刻,就算这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却再走不进他心里了。那个在六月梨花纷雨的日子里眼里只有他的少年,再回不来了。
可他还是明白的迟了一步,墙角里的人静静的看着他的狼狈,嘴角忽然流出鲜血,不顾井瓷的惊恐和慌乱,释然一笑。
“你这次,怕没那么容易抓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