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两个人再联系上是破五那天下午。周九良自己在家没什么事干,翻出来面粉准备和面包饺子应个景。小时候和家里人一起包过饺子,那时候他还小,擀皮做不来,就拿着面皮跟妈妈学捏饺子。这两年忙起来没时间回家,最近的一次包饺子还是刚跟孟鹤堂熟起来的时候呢,他回北京忘了提前打招呼,家里没什么食材好招待的,孟鹤堂就拿了盆和面和馅,俩人一起包了几十个饺子。
周九良不会调馅,网上写的少许适量他也看不明白,舌根想起上回和孟哥一起吃饺子的味道,索性放下面盆,直接拿手机给人发了个微信。
“孟哥,饺子馅怎么弄?”自自然然的,就好像头几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本来也是什么都没发生,行还是不行也不妨碍俩人再相处下去。什么年代了,分个手都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了,何况就是表个白呢。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反正是收不回来了,那就等呗。周九良想的挺开,微信发出去也不急着等回信,孟鹤堂跑疫情新闻一定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呢。所以手机响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什么推广广告垃圾信息,慢悠悠的和完了面,在衣服上蹭蹭手再点开来看。孟鹤堂给他发了条四五十秒的语音。周九良没多问什么,孟鹤堂也没提旁的,就多少菜配多少肉馅,他家调料盒的小勺子装多少盐多少油,解释的清清楚楚。
照方抓药总不会错了。面和馅都准备的多,周九良自己一下午包出来六七十饺子。隔离在家生物钟都乱套了,也不用等饭点儿,他数出三十个饺子直接下锅煮,剩下的拿保鲜袋装好放进冰箱冻起来。
这个冬天可是实在是太冷清了。周九良站在灶台前等水开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这一句话。冷清到什么地步呢?他一个靠说话吃饭的艺人,这四五天里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孟哥饺子馅的事。电视网上都在说疫情的事,他恨不得每过几个小时就想刷新查一遍那个数字,新增多少了,确诊多少了。惨白的数字带着惨烈的鲜血,告诉每一个人,这是场战争,我们必须全员参与,并且最终战胜它。
战争来了,不管源头是什么,它就是来了。不能逃跑,没有地方逃跑,得面对它,打败它,然后我们会取得胜利。战争很残酷,它带来了流血、牺牲、丑恶、恐慌、愤怒、还有时间的空白。没人会否认战役的悲惨,没人会歌颂战役的汹涌,没人能逃过战役的波及。我们的确应该那样,保持愤怒,满腔热血。只是除了这些,生活还要继续。拨开愤怒,从中学习。这是一个沉淀的时间。大到国家、体质、制度,把障眼的云烟拨开,把平时难得发现的蛀虫清一清,把缠在一起的线头理一理。小到每一个人。大部分人从忙忙碌碌的工作生活中被迫停下脚步,在家眼观鼻鼻观心,真的应该用难得的停滞思考一些问题,思考一下自己,把一直没时间看的书翻一番,把压在心底的垃圾清一清,让被浮华渲染飘舞的自己沉下来,回归到最本真的状态,为下次出发充满电。还有一部分在前线冲锋陷阵的人,他们也许没有时间停下来,但这一役也会给予他们很多,回想起穿上制服的初衷,回想起身边人的疼惜,和更敏感的感受到别人的善意。
【饺子别煮落了。该不好吃了。】孟鹤堂微信发过来的时候周九良正愁眉苦脸的对着一锅片儿汤叹气。何止煮落了,还都煮破了。他对着飘饺子皮的锅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然后马上收到了一串笑哭的表情。
【破五。正好应景了。】
【是啊。破的相当彻底……】周九良翻出一盒方便面,撕开了往里倒热水。【你怎么样?】
孟鹤堂回了一张照片,也是方便面,拿小锅煮的,上头还卧了个鸡蛋。
周九良就觉得自己的泡面不好吃了,打开冰箱开始找鸡蛋。把片儿汤端走,架上煎锅,点上油,把硕果仅存的鸡蛋嗑开了摊进去,然后拍照片给人看。快三十岁的大小伙子像个小孩似的跟人家比较,【我也有!】
【那,干个面吧!】
【你那是什么面?】
【酸菜面。你呢?】
【红烧牛肉。吃好几天了,不好吃。】
【我之前囤了一箱,回头给你送点。】
【那你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孟鹤堂今天在家整理照片稿子,都忙完了才拎上半箱方便面去给人送补给。到楼底下就给人打了电话,毕竟在家隔离挺多不方便的,要是有什么垃圾就收拾出来放门口,回头他顺便给带下去。
周九良只说让他等一会再上来,孟鹤堂还当是要收拾,也没多想,在楼下抽完了一根烟才往上去。
垃圾没看见,周九良家门口的把手上挂了个塑料袋,里面是个保温盒。孟鹤堂抬头看看猫眼,他知道那人现在也在隔着猫眼看他。
“我包的多,中午一回没煮下。下午我问我妈了,说煮的时候放点盐不容易破。”
孟鹤堂打开保温盒,热气扑面而来,熏的眼眶都是湿的。“你有饺子不吃,还让我大老远送方便面来。”
“之前没自己包过呢,怕吃坏了。方便面不是安全点吗。”周九良趴在猫眼上瞅不清人笑,但电话里能听见孟哥的一声轻哼。“馅是照着你说的调的,好不好吃你自己试试吧。”
“我这就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好不好吃的回头告诉我啊!”
“好吃呗,我自己的配方我能说不好吃吗!”他手指点着猫眼,“你没往里加别的吧?”
“别的什么?钻戒?你也没答应我呢,再说,我这几天也没法出去买啊。”
“钻戒我倒是不怕,那玩意咽不下去。我是怕你放什么生化武器了。”
“不怕就行,等钟南山说能动了,我第一件事就下楼给你买去。你要多大的?”
孟鹤堂摘了手套又拿酒精棉片擦了擦手,把口罩往下一拉,然后从保温盒里捏出个白胖的饺子扔进嘴里。“等你能下楼再说吧。”
“成。我不怕等,就怕你不让我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