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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瑕!”顾野敲了敲门,没有动静,又温声叫她的乳名,“夏夏!”
顾瑕开了门,脸上犹有泪痕,神情恢恢地坐在床上不说话。
顾野弯下腰,把鞋仔细地给她穿上了,蹲在她面前与她视线平齐,嬉笑的神情没有了,目光深沉而严肃:“就那么喜欢?”
“没有!”顾瑕揪着衣摆小声道,“我就是恨自己生在这样的家庭,人家视我如洪水猛兽,根本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看来你心里很明白!”顾野松了一口气,给她理了理鬓发,“你要是喜欢别人,我就是绑也要绑来给你,可这人不行,表面看着文文弱弱,实则又臭又硬,我看用枪指着他也未必会同你虚与委蛇!何必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
后面的话有些不雅,顾野忙闭了嘴,顾瑕噗嗤一笑,脸色稍雾:“不过一面之缘,你倒了解他!”
“你哥阅人无数,听我的没错!”顾野把她推到梳妆台前坐了,“快拾缀拾掇跟你同学逛百货吃茶去!”
“不如,你晚上带我去看西洋戏?”顾瑕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又是好玩的年纪,想开了便又高兴起来,勾着哥哥的手臂撒娇,“我听说有大腿舞?西洋女郎白花花的一片……”
“不行!”顾野干脆地拒绝道,他自己可以逢场作戏,却把妹妹管得很严,“那里都是臭男人,你这样的小白兔一口一个!”
“哥哥也是臭男人吗?”顾瑕不满地哪嘴。
“嗯,很臭!”顾野似笑非笑。
顾瑕想到小报上他那些真真假假的花边新闻,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说不过你!上天保佑我将来有个牙尖嘴利的嫂子,好好治一治你!”
“想做我顾野的人,最要紧是听话,谁敢给我脸色看?”
顾野说到这里,莫名想起那个冷冰冰绵里藏针的美人儿医生来,情不自禁展颜笑了一笑,引得顾瑕奇怪地看了他几眼,以为他又哪里得了新的红颜知己。
顾野再出来时,果见西边窗户人影一闪,见不得光一般缩回阴影中,藏到忽明忽暗的纱帘后面去了,他笑了一笑,脸色却瞬间冷了下来。
谢颖芝这女人倒沉得住气,知道他不待见,每次他一走才敢露面,但只要有他顾野在的一天,她就别想有什么名分。
虽然没把她放在心上,但到底败了兴,他上了车,对副官何荣钦道:“去玉棠轩!”何荣钦愣了一下,二爷以前捧那个戏子时也不见得有多热情,如今要离开渝北了还能巴巴儿地想起来,也算是上心了,正要吩咐人先行过去好生安排,顾野却摇摇头:“买束花儿便罢了,许久不见,给她一个惊喜!”然而世上之事,大多有惊无喜,等顾野到了,却说有贵人包场,独让小海棠唱他一个人听。若是平日,顾野便成人之美了,本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一个消遣而已。然而今日心情不佳,便存心找茬,让人守了戏台子外的门,自去寻人。
门边摆了花篮,是香气馥郁的百合,他拿起上面的卡片,上面瘦竹一般凌厉的几个字,落款是“琅轩”,他把自己手中那束红玫瑰随手一扔,把军帽拿在手里,迈开长腿走了进去。
今日唱的是越剧《黛玉焚稿》,青衣的小旦手持帕子作那伤春悲秋状,台下只一个看客,微微抬起利落的下颌,眼镜下面眸光沉沉,如脉脉的流水,离得近了,却又觉深不见底,满腹心事不知付与何人。
“这诗稿不想玉堂金马登高第,只望他高山流水遇知音。如今是知音已绝……”
他沉浸在伊伊呀呀的唱词当中,浑不知有人靠近,那月白的面孔渐渐没入到黑暗中去,光影摇曳之中,一滴泪如明珠一般闪烁,挂在浓密微颤的睫毛上,化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顾野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仿佛想要过去把它拭掉,然而二胡忽然发出一个凄厉悲怆的高音,如当头棒喝一般,把他从那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怜惜中敲醒,茫茫然地站在了原处。
台上的人终于发现了顾野,脸上均露出惊惧的神情,乐声戛然而止,小旦“啊”了一声,手中的帕子失手落到了地上。
顾魏回过头,望向身后暗影中那刀削斧刻一般的轮廓,鼻尖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雪茄味儿,温情又霸道。顾野缓缓凑近了,在呼吸可闻的距离中,模仿着宝黛初见,用温柔缝缕的语气低低地念白:“这个哥哥,我曾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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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