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坐于马车中,一人低头不语,紧张地用手攥着膝处的衣摆,而另一人则是深情凝视,凝视着他笨拙但又十分可爱的一举一动。
“崔大人……”
“嗯?”
“今天恐怕玉儿不能……”
抬头刚好两眼对视,见他眉头微蹙,玉儿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拂了大人的美意,只是……只是……”他微微向旁边挪,头比刚才压得更低,不敢抬头看他。
“只是因为要忙着要与家人见面,是吗?”
“你……你怎么知道……”
玉儿抬头,一脸好奇,正眼相对就是他那双剑眉星目,因为他身形较崔桉娇小清瘦,且个头不及他的肩头,一个仰视,一个俯视,他不知道他为了等他抬头看他一眼这一刻已有足足一年。崔桉原本冷峻的眉目都笑出了温柔,浅浅一笑,情不自禁地想用手将他散露眉前的碎发挽到耳后,只是手刚碰到他的头发,他就微微向后缩,崔桉这才意识有所唐突。那只手在空中悬停片刻,又慢慢放了下去。
“放心,楼主都告诉过我,我已吩咐下去,可允你两天假。明天你可以回去,不过今天——”他冲他笑了一下,“你只属于我!”
“……”
他将头偏向车窗外,一手撑在窗前微微拖住下巴,随车摆动的窗铃叮零作响,铃下的吊穗随风的挑拨有意无意地扫过他的眼睑,在落日的余晖透过缝隙铺洒在他的脸上,从玉儿这侧看,他像浑身散发着光,在光下他五官棱角分明,身形也挺拔屹立,时不时他会瞟他几眼,惹得玉儿又半掩面遮羞,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会止不住地脸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时怀疑自己是否病了,怎会对一个男子露出女儿情态……
车马终于停下,此时天色已是墨黑,崔桉扶玉儿下了车。
崔桉从随从那要了灯,一手提灯,一手向他伸去,示意让他牵住他的手。他迟疑了片刻,但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走过及膝的草丛,他带他来到一摊清澈的湖边,在浩淼的湖面上,一轮明月当空,在皎洁月光的倒映下,水波闪着银光微微荡漾。他将灯放下,坐于一琴前开始弹奏。一身墨蓝色的他本是英气十足,但在朦胧月色下却显得那么温和可亲。
在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更像是他的挚友,是他的知己。
“此曲名为《念卿》,不知玉儿可是喜欢?”
“……”
“念即为思念,念幸得与郎初识面,情转三千,日日复日日,时至又今年。卿本佳人,奈何缘浅……”
“不,我很喜欢,非常喜欢……”他的声音几乎哽咽,泪水润了他的眸子,在眼眶里打滑。
他,何德何能……承受的起啊……
当玉儿看到他专门为他抚琴时,他就知道原来他早就沦陷在他的好中,从每天送来的那些传情送意的礼物里,从每封即将被启但又充满好奇的书信里,从字里行间句句肺腑的情诗中,更从他的矢志不渝,他的时时呵护,他的文质彬彬,还有他的不畏世俗……
“玉儿,我可知你姓氏?”
“我……无姓……”
“那可唤你阿玉?”
“嗯……”
“阿玉……”
“……”
那一夜,花好月圆,两人在湖面上对影成双。
他环抱住他,问他是否有意嫁与他。
他倚靠在他的胸膛前,无奈道他年仅二八,未及弱冠,不能婚嫁。
他又说可以等他,等他四年,五年,哪怕一辈子也好。
他抬头两眼氤氲地望着他,小声呢喃,风声都掩过了他的声音,但眼前人依旧兴奋地将他抱得更紧,因为他看出了他的口型,那正是一句——
“我愿意……”
他笑着将他一把抱起,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原地旋转了几圈。两人笑得天真烂漫,没有官场上的冰冷,没有台面上的假笑,笑声朗朗,明月昭昭,波光粼粼,一切都美如画卷。
一番天旋地转后,玉儿靠在他的胸脯上微微喘息,原本肤若凝脂的他,脸颊多了两抹晕红,在银光微照下,他像天上的仙子偷喝了酒,无邪中生出难得的韵味。崔桉实在不想这迷人的样子转瞬即逝,他想留住,于是慢慢靠近,直到他的薄唇差点就要触到他的唇瓣上。
“崔……崔大人……”玉儿声音略微颤抖。
那人一笑,轻声应了一句——
“叫我崔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