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泽所有的鲤鱼都知道,最近湖底多了一只小怪物。
那小怪物先前还是和它们一般模样,后来越长越奇怪,鳞片由红色转为惨白的白,尾鳍变得透明,头顶还冒出了个丑陋的角。
“听说,最近这小怪物的腹下还长了爪子,”那鲤鱼精坐在小伙伴中间,半是恐惧半是嫌恶地摇摇头:“我从未见过太这么难看的鱼。”
“难看?”
其中一尾鲤鱼抖擞起来,拍拍屁股拍拍掌,自红绸堆里站起了身,四十五度角扬扬下颌:“我倒是要看看有多难看。”
于是偶然的一天,那鲤鱼探到笠泽深处,传说中神秘女子的洞府,寻到了正躲在角落抽泣的小怪物。
小怪物确实怪异,鳞片红白交错,额上还长着角,肉乎乎的一团,尾巴随着哭声一抽一抽,怎么看怎么好玩。
“小怪物?”
彼时浮黎不过两百岁的娃娃,一屁股坐下地,比小怪物身量稍大些,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红绡衣,头上还顶着两个珍珠坠的丫髻。
小怪物哭得伤心,被突然的招呼吓了一跳,眼泪都未抹干,匆忙转身便要走。
“小怪物,请等一下。”
浮黎拦住那小怪物,趴下身子与它对视。
小怪物的眼睛好漂亮啊!
“这位姐姐,你,你要做什么?”
鲤儿第一次见到这种眼神,说不上多害怕,却仍是离那深幽远了些,不自在地绷直了尾巴。
“你眼睛很漂亮,”小姑娘真诚地眨巴眨巴眼,小手戳戳自己的额头:“唔,你这么好看,我们交个朋友吧?”
好看?
鲤儿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
他竟是小怪物?
妖神戳戳这经年之后的犄角,晶莹洁白,滑而凉腻,如冠的枝丫间逸散着甜香,不再是幼时的软嫩和…血腥。
她记忆被封,竟不知自己那时吸啜的是真龙之血。
难怪提前炼化了神力。
“黎儿姐姐,”少年正闭着目,不舒服地蹙蹙眉头,指尖抽了抽:“莫要…了,好痒…”
不要?本神还偏要呢!
妖神起了兴致,翻身挑起美人下颌,自唇瓣吻至脖颈,再到那片缺憾的逆鳞之肤…
银光乍泄,迸出毛茸茸的毯,真龙的尾鳍顺着幼时的势头,蜿蜒成了花瓣的模样。
“黎儿姐姐…”
是梦邪?非梦邪?
一片虚虚实实的迷雾中,是谁轻轻呵了口气,耳边微暖,悄悄对自己道:“小怪物,是我呀。”
少年睁开花瓣的泉目,尚未看清身上人的面目,忽有什么自脚底缠住了自己,灵台一热,内里蒸腾起了雾水。
……
“你那时才三岁,就那么小小一团,又软又怪,可好玩了!”
浮黎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一边捂嘴咯咯直笑,臊得夜神面红耳赤,又实在躲不开,便伸手拽了拽她。
“好啦好啦,鲤儿长大啦,”浮黎收了逗趣,凑近低头的夜神:“还长成了只无与伦比的大美人。”
夜神垂下眼帘,卷翘的睫羽挡住了眼,沾着几粒寒霜,使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鲤儿想起,幼时黎儿姐姐夸过我漂亮,还,还替我疗伤。”
少年脸颊浮起两坨红云,不经意搓着袖口冰凉的锦缎。
……
浮黎第二次见小怪物时,他已化了形,额角却覆了层纱,孤孤零零地窝草丛角落,巴巴地望着不远处的那群鲤鱼。
“小怪物,你额头怎么了?”
女孩蹲下身,恰好挡住了幼童的视线,蹙眉细瞧,轻轻解下他头上的纱。
血迹未干,是方才…
她记得小怪物有双角角。
“是谁做的?”
浮黎难得地愤怒起来,粉圈攥得咯吱咯吱响。
回应她的是对方的沉默。
“黎儿姐姐,”鲤儿抬头,恍惚抓的是救命稻草,什么也不顾地扑到了对方怀里:“阿姐,我好怕,我好怕…”
……
哄了小半个时辰,浮黎终于从鲤儿口中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你娘亲也是迫不得已,莫要太怪她,好么?”
幼童不过女孩的半数身量,轻轻一揽,额头就贴到了她的下颌处。
浮黎再未多言,只俯下身,一口一口舐着那两个黑洞洞的伤口,血渍沾到舌尖,是清甜的香味。
额上似乎不那么痛了。
被舐得又暖又痒,受了惊吓的孩子禁不住瞌睡,脑袋一颠,睡了过去。
……
“我还记得,阿姐的津液很是了不起,只要一点点,我的伤口便愈合得极快。”
像幼时那般,少年循着最舒服的姿势,蹭到了浮黎的怀里:“后来阿姐消失,就再也没有人为鲤儿疗伤了。”
浮黎有些愧疚。
那时她神脉未通,神识不甚清醒,没想到小小年纪就…咳,惹下了这么一笔风流债。
只叹一声“”造化弄人”。
她一向不知,错过了六千年,整整六千年,也不知那小小的鲤儿受了多少委屈。
妖神空置了多年的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