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耳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又轻轻的抿了一口。
“我本想帮帮他,但镖局里的弟兄们不同意啊,一起作起反来,登时夺了我的权。镖局和七星门的人就一直追,后面和邵平走散了,就没怎么追我了。”
召耳终于停了下来,一口气吞尽了所有酒液,抑制不住地剧烈喘息。
“但今天不一样了。”召耳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一字一句的说,“今天你爹,就在这座酒楼里。”
“都出来吧。”
邻近几桌的人都悄无声息的站起,面无表情地盯着召耳,手皆紧紧按着佩剑,蠢蠢欲动。
召耳轻蔑地环视着周围的人,面不改色的对我低语:“小兄弟,借你的剑一用,可否?我的剑喋了太多人的血,已经钝了。
“早知你父亲如此该死,我就帮你斩他首级!今天追到这里的人,都会为他陪葬!这里战况复杂,你姑且去外面躲躲吧。”
说完,不等我同意,便劈手夺走了我的云锋剑。我虽忿忿难平,却也无可奈何。没了剑,我不过是只没脚蟹,什么都干不了。
我只能悄悄退场,屏息凝神的听着楼内的动静。
只听得里面有人怒吼了一声:“邵峰,拿命来!”然后听见召耳大笑几声道:“七星门的老贼,不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吗?!”接着便是一阵刀剑相加的声音,一股金戈之气扑面而来,令人望楼生畏。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阵金戈之气中终于逐渐减弱,直至消散。
我按捺不住心绪,悄悄溜了进去打探情况。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只见四周都是倒下的尸体残躯,皆是被一剑穿胸,然后斜劈放血而死。战况之惨烈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满地的鲜血似乎上一刻还热腾腾地冒着白气,那么鲜活,那么充满生机。
唯有一具无头之尸,驻着近乎破碎的长剑,傲然而立,仿佛在睨视群雄,俯视苍生。
那把剑是我的云锋剑。
我不禁大吃一惊,用余光瞥到了那地上唯一一个骨碌碌的人头。虽然表情狰狞,面庞有些扭曲,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这张脸。
正是召耳。
我用颤抖的手碰了碰这张狰狞的面庞。一张脆弱的面皮从面庞上悄然剥落,露出了面具下的真容。
那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脸,陌生却又熟悉。不知在何处见过一般。
我四下张望,发现在酒楼的角落里有一个折了双腿的店小二。我走过去揪住他的领子,大声喝问:“这个人头,你可认得是谁的?”
店小二慌忙道:“他,他……我听那些闲人说,他,他是邵峰,他杀了镖局的头儿,剥了他的脸皮戴了,化名召耳来了此间……其他我就不知道了,救命啊少爷,放、放小的一马吧……”
我冷哼了一声,把一包金创药丢给了他。
取下残剑,插入剑鞘,提起人头,我本欲直接走出去,但转念一想,又回头拾起了那张有些破碎的人皮面具。
面具的背后,隐隐透出早已干涸的墨迹。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他不曾食言。
召耳做到了。邵峰的首级,现在就在我的手中。
邵峰做到了。他果真在生前都没有见我一面。
伙计?镖局头儿?呵……无论事情的真相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
左召右耳,是为邵。
召耳。
邵峰。
管他呢。世间不清不楚的事太多太多,难道都要一一弄清楚不成?
我扛着云锋剑,剑鞘尖上挑着头,打着唿哨,一路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