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眼瞳微微一缩。
“我找了他很久,但那些见过他的人都不记得他了……那个给我们上酒的店小二不记得……甚至连那个花魁也不记得了……待我回乡寻找,他的双亲早已仙逝,乡中人也都不记得他了……更没有人知晓他的名姓。除了我的琴弦少了一根,没有任何事物能证明他曾在人世间走过一遭……”琴师用颤抖的手指轻抚琴弦,“我真怕我也会忘记他……如果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记得他曾来过,那他是真的死了……”
火光中,少年明净的眸子里倒映出一个微微发颤的身影。
“所以我修了一座墓给他……虽然忘记了他的名姓,但至少,我还记得他的人。”琴师轻声低语,“有时候我真希望他能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听我再奏一曲《相见欢》……可是即使他回来,我也看不见了……永远看不见了。
“那样,还不如不见。”琴师苦笑两声,然后不再言语。
琴弦重新颤动了起来,却不复当初的灵逸。
相见初欢,黄粱一场,却抚冰弦。无人相识梦举觞。山河依旧在,不见同游少年郎。
奏尽千曲,惟余沉郁而已。
“你既忘了他的名字,又怎能确定它的存在?说不定,他是你空想出来的呢。”少年突然打破了沉默,反驳道。
“我的琴,少了一根弦。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么?”
少年挑衅地笑了笑:“说不定是哪个顽童使坏,故意挑断的呢?”
“不,他存在……他存在!”琴师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何以见得?”少年的反问中带着一丝蛊惑。
琴师一下子呆住了。
原来……根本没有东西能证明。
除了自己,别人的世界中,都不存在这个人啊。
想了很久,琴师终于露出了颓然的神情。
“你说的对……他不在了。也许他存在过,但……他已经不在了。
“他不在了。”琴师低声重复着,仿佛在强迫自己接受一个荒谬的想法。
“那他曾经存在过么?”少年乘胜追击。
“我不知道。”琴师抬起头,茫然地走到碑前,用修长但已伤痕累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块冰凉的石板,“我只知道,如果我都不确定他的存在,那世间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了。”
琴师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墓前,任湿润的泥土染黑了如雪的下摆。少年吃了一惊,却忍住了上前扶起他的冲动,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切。
“对不起……对不起……”琴师口中喃喃着,蒙着双眼的白领开始沁出一丝丝血痕,“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不明白……我什么也没守住……
“十年了……但我还是……很想你。”
两行血泪自白绫后汹涌而出,将他原本苍白孱弱的面庞染得狰狞可怖,宛若阴间寻仇的厉鬼。见状,少年古井无波的眸子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惊慌失措,忙上前将琴师扶至火堆旁坐下,笨拙地帮他拍着身上的泥污,借着火光,少年才吃惊的发现,那蒙眼的白绫早已被鲜血浸透。
少年手忙脚乱地将白绫取下,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小瓶伤药和一方手帕,仔细地为他的伤囗上药。琴师如同一具断了线的偶人,木然地坐着,任少年肆意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