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杨柯刚走到门口,顿住,转身,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一匹高头骏马正全速往他这里冲来,就这抬头的一瞬间,马匹已是离他不过数尺距离;马背上的主人正哇哇大叫着,显然已经完全失去控制。
杨柯还未及反应,就听见一声暴喝,然后一团红影从街边墙头跃下,一下就落在马背上。马匹长嘶一声,前腿扬起,拼命挣扎着,硕大的头颅愤怒地左右摇晃。
但刚刚落在马背上的骑士毫不松懈,死死扯着缰绳,竟拉着那匹八尺高的骏马丝毫动弹不得。杨柯挑了挑眉,几步避开了,却也不愿走远,在一旁全神戒备地看着。果然还是那骑士胜了。马匹的前蹄落地,硕大的头颅也垂下了,鼻子里呼呼喷着热气,却终于不再挣扎。那从天而降的骑士翻身下马,还把吓得瑟瑟抖活的马主人也一并拉了下来,开口就是大骂道,“你这混账,不会骑马就别出来祸害路人!”
那骑士不正是海东来?他本就凶神恶煞,恶名远扬,此刻浓眉虎须,眼如铜铃,再这么横鼻子竖眼睛地大声一吼,当真是活阎王。马主人被他吓得直往后退,仿佛恨不得能挖个地洞躲进去一般。
杨柯咳了一声,走上前两步,沉声道,“沈驸马,你可是有什么急事?要来我这大理寺啊?”
一向张牙舞爪的沈驸马,此刻像只忠心的猎犬一般乖乖地站到了海东来身边,对着他们陪着笑,“小可无事,两位大人,请便。”
看到沈驸马离去的背影,海东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他想杀你!那个马根本就不是意外!”
“我也看出了,只是不知道为何?”
“怕与昨夜大明宫之事有关?”
“昨夜有什么事情——”
大理寺的小吏则是看到救星一般猛地拉住杨柯的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两位……大人,李亦君大人硬是闯进来了!”
海东来丹唇勾起一抹冷笑,“有意思。”
“这倒是巧了,想不到海大人也在这里!”李亦君话虽如此,脸色却变了。
杨柯扬声答道,“师兄,今日闯进大理寺,不知有何指教?”他别了一眼海东来道,“看来又多一个随意进出大理寺的人!”
李亦君叹道,“师弟向来是个直话直说的人,咱们相交多年,何必说话如此见外?”
杨柯刚想说话,谁知他的一双长眉突然拧得紧了,双手突然开始颤抖。他将手中案牍放在案上,从袖中抽出汗巾,闷闷地咳了几声。
待杨柯终于挪开手,海东来便隐隐看见那汗巾被鲜血染得黑红。
一旁的小吏顿时就吓傻了,好半天才颤声说道,“……大人您坐着,坐着,我这便去请大夫!”
说着小吏就要往门外冲。
“站住!”
李亦君喝了一声,却再不说话了,只是从袖中掏出针囊摊在案上。他掂起一根银针,手腕微传,三指轻弹,便将银针隔着不知几层衣料扎入杨柯的左臂。
杨柯看了一眼海东来,思量一番,也不轻举妄动,只是愣愣地看着李亦君布针。待到李亦君在杨柯的左臂和左胸连布了十来针,他这才停下,长呼一口气。
李亦君一边收拾收拾针囊,一边道,“师弟,你怕是被下毒了!”
“…………”
那边海东来似乎在检查什么,他微蹙着眉,略显不悦,似乎正在思索什么疑难问题,突然道,“正是中毒。毒是下在案几上的杯茶水里的。”
“为何确定是茶水?”
海东来冷哼一声,抬手倒了一部分茶水到地上,顿时有嘶的声音。
“也不是什么稀罕的毒物,应该是马钱子。”李亦君墨瞳透过丝丝怨,想到了海东来羞辱自己的那一晚。
杨柯犹疑半刻,拍手唤来一批小吏,“把今日进入我房内的人员通通抓入水牢,严刑拷问,一定要有收获!!”
平日就杀气腾腾的杨柯,此刻的命令显得更加瘆人,这是拿自己的心腹开刀啊!
“是!”面如死灰的小吏们这便匆匆赶了出去。
“师兄,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劳烦您去我府中休息吧,我和海大人有要事详谈!”
李亦君却显得比刚才的杨柯更犹豫了,好半天勉强笑了笑,说,“我的好师弟,我是来提醒你的,你一向无法无天,眼下皇帝的身体抱恙,没有皇帝的庇佑,怕你的日子不好过,得小心谨慎。”
杨柯面色一惊,‘刷’得一下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随后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海东来,海东来暗叹一口气,轻点了头。
“师弟,你不知道很正常,昨晚除了陛下的近侍和韦贵妃娘娘外,也就我和海大人知道。我是得到韦贵妃的宣召入宫的,那么海大人,你呢?据我所知,娘娘并未传唤。”
海东来暗道:昨夜匆忙入宫,没有细察,后来是广郡王送来消息,原来是他派人传唤我入宫,太子和广郡王担心,会有人乘乱暗害陛下。
此等要事自然不能说与李亦君这等狗贼听。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海东来始终不答,李亦君不停追问。
杨柯又是迟疑了片刻,终是开口道,“师兄,海统领性子怪异,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要不你还是去我府邸休息片刻,我随后便来。”
“算了,我还是回家更好,上次,你府里闹鬼,把我吓坏了,我岂敢再去。”李亦君指的是上次杨柯和海东来为救兰玛珊蒂,联合给他设了个连环计。
“吓坏了?不可能吧?李大人的胆子可大了!”海东来点了点伞尖,冷哼道。
“……”李亦君狠狠瞪了海东来一眼,一言不发便走了。
待李亦君走后,“你好生糊涂!”海东来轻声呵斥道,“赶紧让那些人停手,你身边的没有问题,你是路上被中毒了!”
言罢,他空手一挥,杨柯便感到脖子后面有一样东西,伸手一看,竟是一根针。
杨柯站定了,长叹一声道,“倒真是我鲁莽了;幸得你在此,我才有一命。”顿了一顿,杨柯转向海东来,几分疑惑地问道,“李亦君究竟是来杀我的话,为何救我呢?由得我毒发身亡,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