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总院
热气腾腾的白粥煮得烂稠,配上几色咸食小菜,一并放在托盘里被张五哥端在手上,只是他脸上愁思如云,仿佛教手中端着的菜式也失了味道。
不紧不慢走到东厢房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门前,张五哥忽然停了脚步深吸一口气,倏然换上一副从容憨笑的模样,而后才慢慢伸出手去将门推开。
屋子里早已被初晨的光照得敞亮,中间小桌上的油灯早已灭了火光,孤单单陪着一桌的冷菜冷饭。再往里面些的书桌边站着那沉默冰冷的海东来,正提笔专心致志地在白纸上写些什么,似乎张五哥进门的动静全然不曾惊扰到他。
望着他眉头深锁全神贯注的神情与桌上那碟昨夜一遍一遍热到发黑的青菜,张五哥正要开口劝上几句,不料想那海东来已先他一步开口道,“张五哥,把前院的杨柯叫过来!”
“是。”也不知是常时习惯了怎的,张五哥半句不曾劝出口,反倒应声答应下来,“小的立即去叫!”
放下手中端着的热粥小菜,张五哥正要出去,又听得他在背后嘱咐道,“不许惊动别人!”
少时,门外又传来厚重脚步声,抬眼看去正是杨柯。
“……那个女人怎么,她开口吗?”海东来猛一挥衣袖,原本漠然的目光内多出了几分森冷,“你搞不定,那就我来,兰玛珊蒂不能耽误。”
“别担心,师兄那么宝贝兰玛珊蒂,他不会伤害她的。”
“杨柯!!”
杨柯暗道:怎么,被说到痛处了?让我等了那么久。
“那个团儿开口了,她说那个金铃是一个夫人给她的,兰玛珊蒂的画像给她看过了,她熬不住邢,最后承认了就是兰玛珊蒂,兰玛珊蒂的确好端端的活着,具体地点,她是被蒙着面的,只知道在大雁塔附近,因为那个地方可以看到塔顶。还有……团儿说,那个夫人和她的主人住在一起……”说完这一长串话,杨柯便闭上了双眼,显然是不打算再做任何评论。
海东来为了兰玛珊蒂,焦心不已,杨柯明白这个答案,海东来是不满意的,还会让他更焦心痛苦。
“她活着就好!”面上却充斥希望和喜悦,他终于确认她还活着,其他的,他都不在乎,只要她活着就好了。
“兰玛珊蒂肯定在长安城晋昌坊。”杨柯看海东来不怒反喜,心下叹息,于是没一会儿就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李亦君的府邸就在晋昌坊。阿兰肯定他的府邸附近。”
“你之前搜查过……你确定自己的搜查没有遗漏吗?”嘴角抽了抽,“内卫的消息和你在长安城搜集信息的能力,李亦君是知道的,他如何在你的眼皮子的底下把人藏着如此严实……会不会有机关?师兄精通构造战国墨家的机关术!”
听得这句话,海东来也不禁暗暗点头,就连双目也是睁开了些许,目光中透出些赞许。
“你具体知晓什么?”
“师兄在构造之术与阴阳家的阴阳术上的天赋都很强,但这点我一窍不通,所以只能知晓这么多。”
“兰玛珊蒂说过,李亦君有一些八卦阵和阴阳家的杂书,的确很有可能。我得尽快寻个此间高手才行。”
“对了,除了此事,我还有一个消息。你让我夫人打听的。近来的确有生面孔定制贵重的女子衣饰,这些师傅和掌柜对长安的权贵和富商都很熟悉,生面孔出现多了,他们也就留意。我夫人使了些法子,拿到那个女子的身段尺寸,与兰玛珊蒂一模一样,有舞裙,有日常衣物。”杨柯神情忽然有些古怪,他看着手握茶杯的海东来,微微挑眉,“一个师傅被蒙着面带到府邸,据她说,这位神秘的夫人,半个身子裸着,而且似乎身体不好,屋子里都是药味。”
“什么?!”“喀嚓!”第一声,是属于海东来的,此时他嘴角抽搐地看着杨柯,第二声则是属于海东来手中的茶杯,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劲道捏成碎片,混合着碎片的茶水滴滴嗒嗒往下落。
“……阿兰病了,这该死的李亦君怎么不叫大夫?”此时,海东来的双眼已经彻底睁开了,眸中散发着一种名叫复杂的感情。
“我师兄精通医术,兰玛珊蒂……应该没事的!”杨柯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他会的东西也太多了!”抛掉手中碎瓷,海东来冷然道。
杨柯玉手抬起,对着脖子轻轻一划,“我知道你想杀了他,但是杀了他,他背后的那些人,我们再也寻不到了。李亦君他……对兰玛珊蒂……还是很上心的,她目前应该安全的,别担心,别偏激。”
“既然他上心,那么我们就好好利用这点,寻到兰玛珊蒂。”出乎意料的,海东来竟是直接拍案而起。
……
沈国公闷坐筵前,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两名歌姬奉承。他连日来诸事不顺,广郡王提出在他府邸举办宴席,他当时以为是恩宠,开心地答应了。
结果宴席上,海东来和杨柯闹着抢女人也就罢了,广郡王竟为内教坊派来的舞姬雪菲菲指婚,还指给了杨幕云。
席间他瞧着杨幕云感激的神色,这场宴会怕是为拉拢杨幕云而设的。而他这个主家却丝毫不知,广郡王可谓是一点点口风都不露给他,平时满口姑父叫着,如今这般,难道是不信任自己了?
自己的确一直暗戳戳与李亦君交往,这还是已经死去的窦侯爷引荐的。他这个名义上的驸马,一无军功,二无文才,族中弟子多纨绔,唯有依靠妻子和太子、广郡王搭上边。
那个团儿,李亦君刚送到自己这里,就被杨柯要走了,其中时机却那么凑巧,不由他不心烦意乱。
之前自己送给海东来的美人,也是李亦君特意挑选的。李亦君想把这个美人,借沈国公之手赠送给海东来。
“此女才艺双绝,又很忠心,打探消息,也是得力。”李亦君当时一脸自得。
“可是海统领已经数年不收美人了,加上他新娶了那个膘国女子,怕是——”
李亦君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这种人,贪花好色,哪有什么真心可言?”
更糟心的是,他府邸的藏宝库被动了,连房子都坍塌了。
他家资丰饶,于诸般珍玩看得不十分重,但藏宝库里面有长安坊间命案的线索,还有曲江池边的那群狼的秘药,这些实在是要命啊。
沈国公叫苦,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他们,如今后悔也无用。
这藏宝库本是他花了重金打造,坚固精巧自是不在话下。他明知这房子塌得古怪,却不敢深究。需知这等夜入人家,耀武扬威之事,正是禁军的拿手好戏。
沈国公极度怀疑此事是广郡王授意禁军做的。他和禁军关系想来一定很密切。沈国公心存侥幸,心道广郡王既然命人毁了库房,便是有意为他遮掩。又惊又怕之下,哪还敢追究?
其实是余明堂在宴会当天所为,他拿了一大堆证据。了防止沈国公警觉,海东来授意他把藏宝库整个都毁了。
这看似儿戏,实则也是有意要引得他想到禁军身上。沈国公果如海东来所料,不单不清点失物,便连那片废墟也只是命人撑开锦障,一遮了事。海东来深知其色厉内荏的本性,看准才干的。广郡王和禁军更不知道自己已为海东来背了老大一个黑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