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玛珊蒂似笑非笑道,“是啊,你没有杀人。你只是见死不救。在门口大喊大叫,试图将此事栽赃给那胡商米慕特。”
张三连连叩头,哭得声嘶力竭,道,“小人该死。”
兰玛珊蒂道,“算了。您……为甚么你要栽赃?”
张三见他件件事都说得有如亲见,再不敢信口雌黄,便哭边将事情大略说了。
原来这胡商米慕特昨日来贾九处买大量的铁质工具,两下装卸货物时,张三不慎惊了米慕特的骆驼。
张三当时正掌着汤饼锅,热油热汤泼了米慕特一身,还溅在骆驼上的几捆泥金的紫红绫上。
这绫罗织得细密轻薄,层层叠在一处,不怎么显多,展开来却是好长一匹。被油所污,连下面几层都用不得了。
这米慕特性格却极是暴躁,见污了衣裳,如何肯依,拉住了张三命他赔偿。张三苦苦央求,又有贾九从中斡旋,只赔了米慕特二百钱。
那锦袍并不便宜,米慕特言语便不甚好听。污损的绫罗却更麻烦。绫罗本就价高,这几匹上有泥金银,更加昂贵。
米慕特当着贾九的面,不好将价钱压得太低,两下讲到了九千钱,写了文书。那紫红绫却没了,米慕特商议着去其他商铺换两匹来,这一来一回,却要耗到晚间了。
米慕特算算时间,怕犯宵禁,只得留下定钱,借了贾九一身衣帽,换下油的锦袍锥帽,约定今日坊门开后再取货物和骆驼。
当中,为了公平起见,将文书放在贾九那边。
张三无端欠了一笔大债,夜中翻来覆去地睡不好。迷迷糊糊到后半夜,便听得贾九家有痛苦呻吟之声。
他留心听着,前后不过一两刻,便渐渐没了声息。
他又等了一等,始终不闻人声。翻过墙去在屋门前一看,就见到贾九一家尸横在地。
他吓得几乎没了魂,转身逃回家中。
到家之后,再想了想,文书在贾九那里,现在贾九全家已死,要是自己把文书拿过来,这样一来,那个胡商没有人证物证,自己岂不是可以赖掉?
他担心血污了自己衣衫,因此穿着米慕特的锦袍,重新进了贾九家,从贾九尸体上摸走了自己那张文书。也正是这样,才看清了贾九的死法。
他这么一阵折腾,天色已然不早。他担心被人发现,自己无法辩白,又恨米慕特害他欠下债务。便想了这一条计策,断开了贾家的门栓后重新带上了门。
过不多时,米慕特果然上门,叫贾九不应,发了脾气,用力拍门,拍不得几下,门便大开。
米慕特嗓门不小,周围已渐渐有人围了过来。张三却趁乱出门,将染了血的锦袍扔在了西市隐蔽处。自己又折回贾九门口,装作看热闹。
他自以为这栽赃之计高明,哪知落在海东来等人眼中,处处皆是破绽。
吕明几次想要骂人,都碍于海东来在场,强忍着气听他说完,叱道:“你这贼老儿!听你说来,贾九何处对不住你了?你明明听得他家有事,不管不问也就罢了。看见他一家惨死,竟然不去报官,反想着拿走借据,陷害旁人。你的良心呢?”
海东来撇了撇嘴,心道这人凉薄已极,良心多半早就喂了狗。
张三伏地痛哭道:“小人土一样贱的人,哪里拿得出八千钱来?”
兰玛珊蒂看了看他一身鄙衣,叹道:“罢了。你起来。”
海东来看了看兰玛珊蒂面带痛楚,微微垂首,心中亦是一叹。
他素知民生艰难,并不如朝中所言那般万民安乐。但在长安天子脚下,这张三为了几千钱不惜如此做作,夜入尸堆之中,难道能说全是他一人之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