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神色变化,忽然住了口。
海东来向兰玛珊蒂使个眼色,兰玛珊蒂会意,走到张三身前,道,“早晨有人说去报官的时候,我们正站在一旁看着。那时候乱哄哄的,这铺子里里外外挤了几十人围着看。就是跑出来的,也不下十人。这些人里,你年岁最大,却跑在了前头。”
张三怔怔回想,当时情景确实如此,却不明白他为甚么说这个。
兰玛珊蒂目光锐利道,“可是后来,没跑得几步,你便比旁人慢了下来。”
张三壮着胆子答道,“小人年迈,腿脚不便。”
兰玛珊蒂眼中精光一轮道,“是啊。我也这样想。可是又觉得不对,一位头发花白,腿脚不好的老人家,做甚么要和年轻人抢这跑腿的事情呢?”
张三一怔,道,“小人自来热心,又是这贾九的近邻,不能不……”
他话未说完,兰玛珊蒂便道,“对了,正是这句话!你是贾九的近邻。”
海东来全程不发一言,只带着笑看着众人注视兰玛珊蒂。
兰玛珊蒂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道,“你两家一墙之隔,你理应是最早听见胡商叫门的人,对么?”
张三道,“是的。小人听见砸门,立即就……”
兰玛珊蒂仍不容他说完,忽然问道,“立即什么?是立即出门了,还是进了贾九家?”
张三被她打断,愣愣地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吕明却已然明白,道,“你就住在一旁,按说当是最早进来这里的。为什么会跑在人群最前面?”
余明堂笑嘻嘻道,“除非你本来就站在人群最外头,根本不曾进得里面。”
兰玛珊蒂向他们点了点头,又道,“可是这又说不通啦,你如果只站在铺子外面,焉能看到贾九一家教人‘开膛破肚’,还会被吓得厉害?”
张三忽然想起,自己向他述说案子时,顺口说了句“开膛破肚的,吓煞人。”大惊之下,忙道,“小人确实未曾进得屋来,里面情形,是听邻居说的。小人今日身体不适,起身晚了。”
兰玛珊蒂道,“罢了。你越编越错,还是我替你说罢。”指指尸体,道,“睁大眼睛好生看着,这几人衣衫严整,伤口处衣服被血湿得透了。若不是凑近细看,谁能知道这是开膛破肚而死?”
她顿了一顿,见张三嗫嚅着还想辩驳,又道,“你说你站在屋外,没进来过,可早晨你遇到我与大人时,却有青蝇跟着你飞。对了,你还伸手赶来着。”
吕明总算恍然大悟,“难怪您一定要带他过来。未到杀人之地,身上怎会有血腥气?”忽然又一皱眉,问道,“那锦袍、胡人,又怎么说?”
兰玛珊蒂双眸微抬道,“有人栽赃。”
余明堂此刻已推想出大略,这时走了过来,向张三道, “这锦袍与你身量相仿。是你穿的吧?”
吕明一怔,低声道,“先前人人都说那是个胡人……”
张三跪坐在地,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兰玛珊蒂轻启朱唇,“是啊,这锦袍确实来自西域,大约原本便是那胡商的。却不知怎地到了你手里……”
张三抽泣声一滞,兰玛珊蒂道,“嗯,是你弄脏了它。是不是你的汤饼油汁洒在了上面?”
张三大惊,抬起头来,嘴张得老大。
兰玛珊蒂摇头一叹,道,“看来没错。你污了锦袍,借词去清洗,其实却按自己的身量裁去了一截。嗯,想来油迹都是在下摆处,裁去之后,便不明显了。”说着示意余明堂展开袍子,指着血色略淡的那处道,“这织锦最容易吸水,之前吸饱了油污,再浸血,颜色便没有旁边深了。”
众人这才知道她细看血色的用意,心中无不敬服。
兰玛珊蒂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又道,“你俩家相邻,翻墙过来不是甚么难事。于是你夤夜摸进了贾九家,门栓是你先用刀斧之类劈个老大口子,为的是稍稍一用力便会撞开。所以门栓断口处前面整齐,后面杂乱。人是撞不出这样的茬口的。”
张三忽然想起在门外时,兰玛珊蒂持着门栓,冷笑着说“好大力气”。这才知道自己处处都是破绽,忽然哭道,“小人,小人冤枉,小人当真没有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