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来面无人色,不停地出汗,脸颊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兰玛珊蒂脸色苍白、憔悴,却十分镇静,为了弄清海东来的病,她必须得这么做。
许久,海东来低着头,没有吭声。
兰玛珊蒂颤声说,“东来,我这么做,真的有我的理由,我们一世夫妻,理应开诚布公,毫无隔阂。”
“我明白,你不是一个乐于揭人伤疤的狠心人。”海东来抬头,看到她眼中闪现的泪花,“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们是同一天离开的……”
“同一天?”
他的眼中闪着无助的光,“那…天是我十二岁的生辰。”
兰玛珊蒂瞬间血液凝结,“……”
“当时…他们连夜赶来给我做生辰,师父特意告知,我欣喜不已,在山洞口等双亲…记得后来轰隆隆一声雷响,黄豆大的雨点忽喇喇的洒将下来…但我的心情好极了…”他的额角青筋暴起,面容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额头上的汗水汇成了小溪,兰玛珊蒂轻轻给他擦汗,“后来父亲…父亲…他急于见我,就先到了……母亲并无武功,她和福伯落在后面,我偏偏那个时候发病,误把父亲…当…”
“你把他当敌人……攻击他了?”兰玛珊蒂失声叫。
海东来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下,“我如同被什么力量控制了一般,竟…竟对着他的胸口打了一掌……”
“你把他……”
海东来一副木然的表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父亲他自知不是我的对手,他…不忍我背负弑父的痛苦,他竟然…自戕了……”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耳中轰隆隆雷声不绝,看到父亲手握匕首,身中一刀,奄奄一息,当即明白过来,急运真气,源源输入他的体内,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我当时决心以死谢罪,举起手来,打算猛击自己的脑袋,……谁知父亲逼我相信,他是心甘情愿地自尽的,逼我起誓永远不可损伤自己。”海东来眼中含泪,声音愈说愈低,在兰玛珊蒂听来,每一句话,都比震天响雷更是惊心动魄。
“母亲……”
兰玛珊蒂心中一阵绞痛,紧紧地抱住海东来,垂泪道,“别说了!”
“不!我其实是想告诉你的,阿兰,你得听我说完。”
兰玛珊蒂不忍违逆他的意思,只得道,“好,我听你说完。”
海东来把头埋在兰玛珊蒂的怀里,声音发颤,“我当时抱着父亲,感觉到他的身子越来越冷,内心堕入地狱,谁知道地狱竟有十八层,福伯跑来告诉我,母亲急于赶路,路滑从山坡上滚下来了。我听到山坡,心中存了一些指望,谁知找到母亲时,……她一动也不动了,一搭她脉搏,已然停止了跳动。我自己一颗心几乎也停止了跳动,伸手探她鼻息,也已没了呼吸。……但任凭我再怎么呼喊,母亲…母亲再也不能答应我了,急以真力输入她身体,母亲…母亲始终全不动弹。”
兰玛珊蒂感觉觉得怀中的海东来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他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她曾经一夕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这种感觉,她太清楚了,而海东来除了无尽的伤心,还有无穷的悔恨和自责,他实在承受了太多。现在明白为何海东来从来不过生辰,他的生辰是他父母的忌日,兰玛珊蒂用手一下一下地轻抚他的后背,柔声唤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道,“我当时求福伯杀死我,盼他抽出刀来,插入我的胸膛,就此一了百了,解脱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他抵死不从,我又答应了父亲此生绝不自残……后来只记得周身雷声轰隆,大雨倾盆,我浑不知身在何处,脑海中一片混沌,竟似是成了一片空白。”
月色冲破雾霭,将濪濪精华洒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