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燃起的光亮,如疏星般弱弱地亮在旷地之上,极力撕扯着这黑夜,却又无可奈何的被吞没其中。
篝火之前坐着一人,月色长衫,点尘不染,远远望去似一尊玉像。
远处有人迎上来,“海大人。”
海东来微微侧身笑道,“夫人,你又到处乱跑了。”
兰玛珊蒂低声问道,“可曾查出是何人所做?”
“吕明清查了那两位内卫,他们两人抵死不认。”海东来顿了一顿,又道,“罗盘虽有专人看管,但中途难免有疏漏。可能与他们两人无关。”
兰玛珊蒂面色肃然,“罗盘偏转,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更不要说偏得如此恰到好处。这件事情的背后主使谋划很深,此事的确有可能与他们两人无关。”
“往后得更加留意小心。不过,再过一天,我们就能到南诏边境了。你别担心。”
“嗯。”兰玛珊蒂点头应着,又看向海东来,“海大人,还真是身残志坚,此刻不去休息?”
“看来夫人思念为夫了,为夫自当遵命,今夜不仙不停歇”……”海东来笑应,声音末了却陡然一促,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
兰玛珊蒂微觉异样,抬眼,却见海东来紧抿嘴角,额上已然浮出一层水色,“可是病发了?”
半响,看海东来淡淡一笑,一如往常从容,“安心,没事!”
“真的?”她不放心,又小声追问一遍。
那副神情,直让海东来哭笑不得,“为夫说没事自然没事。”
“……”兰玛珊蒂走近他,拉着他的手,未言语却一脸‘你在骗人’的冷漠表情。
海东来也自感没有说服力,他为人少有的犹豫后,才坦白,“刚才心口阵痛,一盏茶后,就会痛感全无。此次行程中,这种情况已有三次。最初片刻之后便恢复如常,后来时间慢慢增长。此前,我如果不动手的话,身子不会莫名发病的。我私下找过随行的太医,太医看后说是气血紊乱引起的身体反应,应多休息调理。”
“东来。”兰玛珊蒂不禁想起那张羊皮卷,以前她不忍心问,现在却是不得不问了,“我有事情想问你,我们回营帐再说。”
“好。”海东来抱起她,悄然回到营帐。
……
月色倒还清明,只是全散在浮云的上层,幻化出一层极清浅的玉色。月下的大地,依旧昏暗而寂静。
海东来发觉兰玛珊蒂神色异常,有些揪心,“阿兰,怎么了?”
“东来,你能和我说说你的父母吗?”
“我以前说过一些。”
兰玛珊蒂狠了狠心,“再说得具体些。”
海东眼里是兰玛珊蒂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好,今夜,你想知道什么,我便说什么。可从何谈起呢?”
“从你父亲开始。”
海东来的神色,倏忽迷惘,“我父亲是一个武将。安史乱后,陇右陷于吐蕃之手。中原完全暴露在吐蕃的兵锋下。我幼时听父亲说吐蕃曾一度攻占长安,惊恐得无可言喻。他很会打仗,也很有谋略,他断定,吐蕃在北线的扩张将受到回纥的阻遏,南线将成为御敌的前阵;他是对的。不久,吐蕃与南诏联合入侵,举国震动。”海东来语气流露出自豪、留恋和些许淡淡的痛苦。
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扭曲着,仿佛在品尝一种很苦的东西,“我从小就被师父带到深山中,在山洞里,养病,习武,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少得可怜。对父亲最深的印象,就是他案前的一张巨幅陇右地图,各处要口,需要的兵力布防,已然密密麻麻地在图上标注得一清二楚。这其中凝聚他多少心血啊!他经常目不错珠的盯着那地图,灼灼目光,似要把那图纸烧出洞来。”
兰玛珊蒂听得十分专注,全身都绷紧了,她能够体会他的心境,她不忍继续,转移话题,“那你母亲呢?她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不可捉摸,“母亲是一个温柔婉约的江南女子,我还曾经奇怪过她怎么就看上了父亲这个有些粗鲁的莽汉。我曾听福伯说过,父亲在外面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还经常当着下面人骂娘,可一回到家,不论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至少我和福伯从来没看到过他们红脸的时侯。福伯说,也许这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你母亲有没有亲友去过身毒?”
他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没有。”
兰玛珊蒂回忆起除夕守岁之时,海东来提及父母之死,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握着他的手,试探地问道,“那…他们是…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