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月色冲破雾霭,将濪濪精华洒向人间。月华空明,静静停在一朱户人家墙头。鸿影惊掠,一道黑影已不经意落入院中。
朱户雕阁,烛光歆染,荡开水一般的明华。李亦君似乎十分闲适地看着珠泪一滴滴落下,凝成烛花,又自向眼下一盘玄素中添上一子,悠悠开口道,“柳尚,你来了。”
来人正是柳尚,他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怎么知道是我?”
“没带来尾巴?”
“哼,没有。”柳尚堂而皇之地挑一处坐下,将桌上的茶一口抿落,好像那本来就是为他备的一般。
李亦君拈上一子,对着烛光看那棋子折出的光华滟滟,“今非昔比了,你的双手都被海东来废了。”
谁知柳尚的脸上半是恼怒半是得意,“李亦君,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情担心我?哼,兰玛珊蒂所种的毒,世间只有你和先生能解,如今她好好地活着,为她解毒之人,必然是你。要是我将此事告诉先生……”
“你尽管去!”李亦君皮笑肉不笑地咧开了嘴,“那先生就会知道,天府的那件可要挟月霜行的物件早被你弄丢了,这项任务失败,你的下场会是怎样的?我很好奇。”
柳尚脸色瞬间一冷,隐隐露出几分杀气,“你不会,两败俱伤,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当然世间最可靠的就是死人。”
“说得好!”李亦君沉静地对上那阴冷的眸子,仿佛说着完全与己无关的话,“可是,我院中布满了人,你不可能全身而退,还有你刚才喝的水,我加了点东西。”
“你!”
“我早就知道你会拿这件事来要挟我,尤其是现在,你武功几乎丧失,无论是对先生,还是对舒王,都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肯定想要借用我的力量。”
微寂,柳尚垂首凝视那烛下的棋枰,不觉失神,“李亦君,你究竟想怎么样?”
李亦君微微一笑,“自然是司音这个团体的名单,这个团体是由你亲手建立的,真正的名单必然还在你手里。”
“是的,我们的那位先生之所以还肯花费力气到内卫总院救我,无非是为了这份名单。这份名单上,都是有名有分的体面人,他们可以提供情报窥探、策反敌人,还能悄然得手杀掉敌人。自然不是一般杀手所能比拟的。”
李亦君人望一眼那玄素相布的棋局,又道,“……先生也没有那么无情。再说,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先生?先生让你潜伏到舒王身边,你却悄悄变了心,真心为舒王效力了。这点,先生久居幕后,想来不知,但我们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你瞒不过我。”
柳尚闻言默然,许久,但吐出一句,“名单,我可以给你。”
“想要什么条件?”
“治好我的双手,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还有,在先生面前,替我把这些事情圆起来。”
李亦君心满意足地咂着嘴,似是在回味美酒的滋味,“没问题。”
柳尚神情一肃,对着烛光,细看那人眉眼,“李亦君,你若食言,我就杀了兰玛珊蒂的性命,你很清楚我能够办得到的。我的名单上的人物,朝廷很多衙门都有安插,就连海东来精心挑选的内卫中也有。”
李亦君薄薄的嘴唇扭曲成一个略带讥讽的微笑,“她是海东来的女人,与我何干?”
柳尚几乎毫不掩饰脸上得意的笑容,“那你为何冒险救她?得知赐婚后,你为何把自己关在房内半个月之久?对朝廷请了半个月病休,我看你害得的是心病。我刚才提到要杀这个女人,你的手不自觉握拳。李亦君,你骗不了我。你知道吗?高手之间的对决,不是要决胜千里,而是看谁能在彼此都看到对方要害的最后一刻,先落子。你的要害,已经显露在我面前了。”
李亦君神情凝重得仿佛一块石板,许久,他叹了口气,脸色阴沉,“我自不会食言,但倘若你伤了兰玛珊蒂一丝一发,我定把你和吴幼澄挫骨扬灰!”
“好。”
云翳雾锁,一道黑影贯空而过,似鸿雁过境,不留丝毫痕迹。柳尚大概也不知道,是自何时起,身后又多了一个倩丽的影子。
明明烛火,应着如流青丝,说不尽的明华醉人。李亦君拿起那支莲花发簪,轻轻抚着自己手臂上的咬痕,苦笑道,“原本就是我一片痴心,一厢情愿,不作他想的。哎,从痴有爱,是我病生。总是情关难过,欲界难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