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泫水。
玉带横过,澜然荡过山前,树影青芜,和着水中不时击出的清浪,别有一番天然之趣。绕过一道弯折,大地似被斧劈斤裂一般,陡然现出一道数丈宽的断谷,流水至此,登时失势,飞溯而下,砯崖转石,激起一片水幕。
目光移转,流水以北,是一片平旷之地。流云投影,雁过声传,地角天尾相衔,凝做一条细极的碧线。从天边,隐约浮出一队黑点,缓缓移着,逐渐挣脱那碧线的束缚,犹如滴在宣纸上的墨迹,渐渐晕开、扩大……
近了,却见是一队人马,一色骏马盔甲,当中护着几辆精雕熏香轩车,因为带车,速度并不见快。当首一人骑白马,轻甲在身,愈显风观卓然,面容沉静,气质沉敛,黄中通德,却又不乏中规,气势十足。
他就是吕明。海东来安排吕明为队首,而自己躲在车内,并不经常露面。
吕明据马远瞻,略一停滞,随即催马转头,行至一车前,“大人,见着山了,这可是苍山?”
车内,在埋头看文书的海东来并未抬头,“不错,过了这片山,便贴近洱海,大大小小的水域众多。吕明,你派人去检查一下尾队,准备好过河。”
“是。”
水清明,乍看下似乎平静不惊,待到临近才发现流水深急,竟难横涉,无奈只得逆流而上。路随水转,仿佛老天也欲助这些人一臂之力,再抬眼时,不远处水面上横着的一道如虹飞梁正落入眼中,桥面宽整端稳,正适通车。
吕明心中大喜,“海大人,前面有桥!”
说罢,便欲快行渡河,却被海东来厉声止住,“站住!叫卫队先停一下,待我去看看。”
此处水急,又临瀑布边缘,桥稳固如否尚且未知,不察之下便急于渡河,着实不够谨慎。吕明脸上一红,暗骂自己大意。
正踟蹰着,队中轩车珠帘微卷,传出声音,“吕大人,车队为什么停了?”
“哦,要过河了,前路有待查看,公主不必多虑。”
文定公主轻挽珠帘,又复落下。海东来脸色阴沉,少言寡语,让一行气氛凝重不少。文定公主看到他心里就发毛,基本上不敢与其打交道,只与和气、恭敬的吕明交流。
海东来飞至桥前。河面上是一座架高的木桥,桥面以宽大的横木相铺,另有粗绳连结,看上去倒也稳固。
他有意使用内力,一路慢行直到对岸,却也平安无事,于是掉头向对岸的吕明一行招呼,“过来!”
其后人马遂就车而前,熟料轩车过半,木桥却突然发出一阵异响,海东来眉心一蹙,不待多余反应,桥身便已自中断裂!后队稍远,侥幸停于断处之后,却不想前马受惊之下,马蹄骤扬,挣脱套索,轩车失却拉力,顺势后滑,正经断处,翻落水中!
“啊——”车内一声促呼,待声音传入耳之时,轩车已然随急流漂远。
“公主——”吕明大惊,连声呼喊,又见对岸一道身影近乎同时落入水中,看不清其人是谁。
海东来迅速扫视周围环境,判断并无埋伏,随即下水。
河水寒凉彻骨。好在海东来身体温度高于常人,又武功高强,当下一振,深吸口气潜入水下,追那轩车而去。不知此时车已漂出多远,海东来却深知绝不能再耽搁了,来时便见着这流水下游不远便临深渊,如果一直随水留下,势必跌落深崖,后果不堪设想。
他随手从河中拿起一根木棍,木棍携着内力划破水流编织的稠锦,深深没入石中,李海东猛提一口气双手攀住车轼,但觉一阵几欲将人撕裂的巨大拉力陡然袭来,轩车却已稳稳地停在了河中。
海东来来不及细察车子停下来的缘由,用内力掀起车帘,车内却只有公主的乳娘梁雪一人,惊慌失措地呼救。
此时,岸中有人呼喊,“大人,公主无恙!”
海东来放下心来,一手提着乳娘,飞至岸边,把她丢下。
岸上早已有人备好厚实的毛氅,给落水三人裹上保暖。
公主无恙,无人伤亡,众人方要舒一口气,却听公主急切的声音,“救我的那位公子呢?”
“谁?”众人一愣,你看我,我看你。
海东来内心有一种不好预感,他急忙飞至最后一辆车中,空无一人,他心下一紧,却听画师赵飞的声音不适时宜地响起,“夏兄弟,也下水了,可是怎么一直不见人影?”
海东来暗叫不好,如此冰冷迅疾的河水中,即便是通熟水性的人也不见得能坚持多久,当下也不顾自己刚从水里上来,再次奔回岸边,正打算下水,却看着湿淋淋地攀上岸来的兰玛珊蒂。
大悲大喜之下,海东来反倒没了反应,仿佛看到神仙下凡般不知所措,“阿兰……”
兰玛珊蒂吐口水,缓出一句,“东来,有棉衣吗?这水里,还真是不暖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