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突然起身,双手接过李忠言手里的木盒说道:“陛下不忍忠臣就此与世长辞,张某会认真仔细斟酌,方不辜负圣意,成败在此一举。”“你是得仔细斟酌,心得细,手要稳,嘴得紧,脑袋才能保。”李忠言双手抱在胸前,面带微笑。吕明刚想起身,却突然怔住,认命似的低头。兰玛珊蒂突然想到舒难陀临走之前对她的嘱托:“大唐受到儒家的熏陶,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你务必得小心,唐舞学成早日回来。”她无力阻止唐皇对海东来的赏赐的药物,最糟糕的结果无非是毒药,这样也算早日终结他的痛苦,往好的想万一这个药真的有用呢?
木盒打开,兰玛珊蒂闻到一股一阵浓浓的香味,那香味很香,却不会浓得让人觉得恶心,还夹杂了一种淡淡的腥味。还没有等她来得及看清楚木盒里面的物件,张太医迅速合上木盒,前往厨房。李忠言冷冷扫视了屋内,指着身旁小太监:“咱家回了,你留下,确保海统领把药喝下,别辜负了陛下的一番苦心。”在吕明咬牙切开的注视中飘然而去。
一个时辰后,张五哥端着药进来,可能他不明就里,语气中有一些欢快:“兰姑娘,辛苦你趁热喂他服下。”兰玛珊蒂深吸一口气,接过汤药,一边给海东来喂药,一边想,之前伤他的神鼓是自己千辛万苦拿到的,现在又是自己给他喂可能会送掉他的命的药,越想越苦涩,如果海东来真的因此丧命,她也是帮凶之一,等夏云仙好了之后,她还他一条命就是了,否则可能得终生背负愧疚和痛苦了。
直到午夜,海东来都没有醒来,兰玛珊蒂一边喝茶醒神,一边留神观察海东来的情况,他的气息依然似有似无,只有那居高不下的体温表明着这个人依然活着。吕明在屋内疯狂地踱步:“一直在提防宦官那帮人会下暗杀的功夫,结果人家光明正大地过来,我眼睁睁看着大人喝着他们送来的药,如果大人有什么闪失,我拼了这条命也得把姓李的拖进地狱。”兰玛珊蒂想安慰他,内心却紧紧揪住,只能默默祈祷,突然她发现海东来竟然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惊讶极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急忙喊住吕明:“你看看,海大人是不是在皱眉头啊?”吕明急忙冲到床边,两眼发直似的盯着海东来的额头:“动了,动了,真的动了。”
海东来一直感到自己在一片黑暗中,看到自己全身没有一块像样的肉,皮肤好像直接贴附在骨头上般形销骨立,凸出的喉结非常明显,觉得仿佛死神随时会来召唤他一般。他突然觉得这样结束也好,活着时刻都会觉得疼,病发的时侯,全身的每一块皮肤都好像在火上烤,五脏六腑灼烧般的疼痛感,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木头,有的时候灼烧的声音都能在体内发出。突然有一丝阳光出现了,他此生都无法感受到阳光,他内心无比渴望阳光,于是不由自主往阳光的方向追去,就当临死之前自己唯一任性一把好了。
习惯在黑暗之中,追逐突然的光亮,他眯了眯眼,发现光亮的尽头站着一个白衣女子,朦朦胧胧。会是她吗?怎么可能,她回膘国去了,自觉濒临死亡的他暗暗自嘲。“海大人,你终于醒来了。”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和一丝不易捕捉的惊喜。慢慢他终于睁开眼睛了,物是人非,时光就像倒流一样,睁眼看到那个聪慧沉静的女子,脸上挂着不悲不喜的慈悲肃穆,眼中一片沉静。
“兰玛珊蒂。”献乐前一夜,得知夏灵儿死了,兰玛珊蒂失明了,关长岭又消失匿迹,他是真的为这帮人担心了。如果关长岭不甘心的话,一定会在车队驶往大明宫的路途中作梗,自己时日无多,把自己的这条命献给大唐,献给陛下,也算不枉此生。在马车上,他看到一向处变不惊的女子,第一次露出紧张不安的情绪,脸色苍白,带着忧虑和恐惧,那副楚楚可怜和无助的样子,突然激发了他的强大保护欲。看了最后一眼双目失明的兰玛珊蒂,带着献乐成功的衷心祝愿,他跳下了马车,走向了属于他的战场。
“我去找吕大人。”来不及看清她的表情,她就跑出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