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霜行领着兰玛珊蒂进入海府。两人来到海东来的房间时,吕明正在给海东来的手臂换药,他抓了一把鸡蛋蛋黄、玫瑰花油和松节油的混合物就往海东来的伤口摸,摸得东一块西一坨。兰玛珊蒂一看急了,匆忙凑上前:“这位大人,您应该先把药物推开,再慢慢涂抹。还有您应该先松节油,再涂抹三黄膏,否则会加重伤口的溃烂。”正在和药膏作斗争的吕明猛然抬头,愣了一下,眼神突然一亮,紧紧盯着兰玛珊蒂看。月霜行看此情景,介绍道:“吕明,这是骠国献乐随行舞姬兰玛珊蒂。入宫献舞时,是海大人一路护送,所以前来探望。她不是身份不明之人,你不得如此无礼。”吕明嘴上哦了一声,但是眼睛时不时往兰玛珊蒂脸上扫。
兰玛珊蒂脸色平常,不见恼怒,月霜行暗道,这海东来的手下怎么有这等登徒浪子,她大声说道:“你先出去吧。”“是。”“海东来代为内卫总统领一职,也许他自知命不久矣,便提前把下人遣散,加上他不愿别人近身,府中也无侍女,现在连个能尽心尽力服侍看护的人都没有,吕明这等粗手粗脚男人做起事情难免粗陋。”兰玛珊蒂一边听,一边看着那已经溃烂的触目惊心的伤口,这次比上次还要严重,整条手臂没有一小块完整的肉,很像她以前在丛林看到的脱了皮的蛇,有的地方都可以看见骨头。她不禁拿起床边的手巾把那些浮于表皮的血肉擦去,叹了口气道:“他的病不能多饮酒,酒服麻沸散的麻醉药物不能使用,只能靠自己生生忍受疼痛。我们献乐圆满成功心中所有重担卸下,无比轻松自在。而同一时刻,对我们有恩的海大人命悬一线,在生死间徘徊。想来真心惭愧。”
月霜行听了后心中暗喜道:“兰姑娘既然有此心,为何不留下来照料?实不相瞒,现在情况很紧急,有人已经开始对内卫动手了,我刚刚才遭遇一波暗杀,查探下来发现是宦官,他们对内卫早就虎视眈眈了。现在想对海东来出手太容易了,只要能走近这张床榻,任何人都可以轻易结束他的生命。” “我?我不是不愿意,可是夏大哥那边才刚刚醒过来。”“这个我可以派侍者照料,同时他每天也有郎中照看的。”看着月霜行满脸的疲倦,兰玛珊蒂行了一个膘国的合十礼:“好,即便最后海大人离开,也希望能够减轻他的苦楚。”月霜行心里轻松很多,她走之前嘱咐了一下吕明,本以为会费一些口舌的,结果吕明连忙答应了,月觉得反常,但是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能不了了之。
正在兰玛珊蒂用十灰散给海东来涂抹的时候,张五哥把三仁汤和三子养亲汤端来,他看着兰玛珊蒂,白衣翩然,黑发如瀑,面对长安恐惧的赤帝却始终波澜不惊,不禁朝吕明投来质询的目光,吕明假装没看见道:“这位是月大人照料大人的兰姑娘,真是有劳兰姑娘了。”兰玛珊蒂想起他之前轻浮,皱了一下眉头,并未作答,轻轻抬手准确掀开被子,张五哥不忍连忙阻止:“姑娘,大人上半身……,之前伺候大人的那些女子我都见过,你不是,你只是来帮忙的,因为这个丢了名节怪可惜,等一下我或者吕明来弄吧。”兰玛珊蒂看了他一眼道:“我此生献给舞乐,名节与我何干?”说完,兰玛珊蒂掀开了被子,眼前所见让她倒吸了一口气:“他左腹部的伤口都已经溃烂道整个腹部了吗?还有纱布,能不能拿一些丹参、三七、天麻、山楂、瓜娄壳、何首乌血过来?血已经浸满了胸口的纱布了,得换了,不然会粘连的。”
张五哥听闻大吃一惊,见到吕明毫无反应,急忙把他拉出房外,小声道:“这个女子有问题啊,她知道大人伤口在哪里,她居然清楚大人的药方,老实说大人用什么药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以前老许泄露大人的食谱都被你们内卫给抓了。她别不是来害大人的,月大人安排的人也不一定可靠。你得查查。”吕明笑了笑:“别人可能会,这位姑娘不会。上次大人受伤下落不明,后来我根据大人发射的烟花,找到一处很简陋的民宅,我给大人带去衣物药物,提议他去以前为执行秘密任务的几处宅院,免得受委屈,大人只拿了药物和伞,示意我走,我离开在院里看到的就是这位兰姑娘,只是她当时手上端了一碗粥,没有察觉我,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看到哪个女人能这么靠近大人。想必这位姑娘一定把大人照料得极好,大人也很信任她。”张五哥不置可否地咋了咂嘴巴。
吕明听闻月大人遭遇暗杀之事,愈发感到紧张,海府一直处于戒备的状态。兰玛珊蒂清闲下来,开始打量海东来的房间,整个房间都挂满了用金花点缀的深黑色织锦,既可以遮光,又可以控温,屋内陈设简单,但是感觉价值不菲。房门口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内室的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案上设着大鼎。兰玛珊蒂拉开黑色帷幕透过窗户打量海府,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各种匾额。海东来的确如传闻所说那样,过着奢靡的生活,这一切不禁让她想起了瑞丽,那个让他们对海东来印象无比糟糕的地方。此时太医突然进来,为海东来切脉,表情凝重,蹙眉叹息。兰玛珊蒂不禁心头一紧,忍不住轻轻问道:“海大人情况不好吗?”“都尽力了!但是这次实在是……”
“怎样啊,张太医,海东来统领的情况如何啊?陛下要咱来看看。”只见一个身姿摇曳的身影推门而入,往近一看,恰是一个面目清秀正眉眼带笑的男子。他瘦小的身子衣着一丝不苟的太监服,彰显了他的身份,腰身自然而然微弯着。张太医扑通一声跪下:“李公公容禀,海大人现在全靠内服、外用的药物吊着这条命。情况的确不好。”兰玛珊蒂根据他的声音,张太医的态度推测,他就是殿前献舞站在唐皇身边的李忠言。“既然如此,那就用陛下赏赐的药吧。”李忠言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打算递给张太医,张太医长跪不起道:“公公容在下回去在和同僚们斟酌一下。”“对,让张太医回去再思量一下。”吕明推门而入,急忙跪下,面容充满焦虑,甚至还有一丝恐惧。“斟酌什么,陛下赐药还要斟酌,难道是想抗旨?”吕明双手握拳,双眼通红,拉住李忠言的衣袖:“求您再等等吧!”兰玛珊蒂突然有一种很糟糕的感觉,月大人遭到宦官暗杀,现在海府风平浪静,没有预想中的暗杀,难道他们直接从唐皇着手,即便真是唐皇所赐的药物,中途他们换走怎么办?想到,一股凉意从胸口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