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将入夏,无月。
白纱薄帐,雾香袅袅。
帘外一侍女毕恭毕敬鞠下身,撇了一眼逐渐细小的烟气,静静算着时辰。
直到香炉烟气散尽,帘内传出一声若有若无的紫金兽首双珠炉碰上雕龙环凤玉珠的脆响,细细听去,似银铃轻荡。
终骨轻声道:“尊上,时辰到了。”
午时一刻。
帘后传来茶樽细微碰撞的轻响,白纱之后透出点点萤火般的幽光。
帘后人淡声问:“客未至?”
终骨垂眸,回道:“确实未至,南泽近来洪水肆虐,路途泥泞,怕是耽误了来人脚程。”
帘后人声音淡淡:“午时三刻之后若仍未到,告知此人,不必再来无梦欢求事。”
“是。”
终骨犹豫一瞬,还是轻声说:“尊上,您近日过于劳乏,还是歇息片刻为好……”
“不必。”
声调平淡冷漠,不容辩驳。
终骨欲言又止,还想说些什么,便是此时,一道清雅的声音突兀响起:“抱歉,在下来迟了。”
无梦欢殿前,晚来客至。
终骨抬眸看过去。
贵客一身白袍,眉眼清浅带笑。
儒雅是真的儒雅,身上也是真的没有半点活人气息。
阴地远客。
终骨垂着眸上前一步,轻声拦下:“这位公子,尊上有规矩……”
那人转过身,衣袍间一片素白干净,却盖不住周身鬼气森森。
他温声道:“在下明白,无梦欢不做死人的生意。但请姑娘放心,在下身归冥界,并非已亡人。”
“不见活气,是冥间潜生的术法,”帘后人淡淡开口,“潜生如今可没多少人有功夫来见我,潜生涧匣中十二鬼判,你是哪一个?”
“在下冥界潜生涧十一判官,将渡,”他行下一礼,“洛泠殿下,果真料事如神。”
“有利可图的人,说什么都好听,”她从眼尾落下一瞥,又淡然地收回去,“你想要什么?堂堂一位判官,想要什么是潜生涧给不了的?”
“殿下说笑了——”他挑起唇角,毫不在意地笑出来,“——潜生八千零一涧。八千阎罗刹,余一判官匣。当今阎王在冥间一手遮天,哪还轮得到在下这等判官说话。”
“这么说,你想要潜生的权?”
“不要,”他抬眸,“在下要救一座城。”
洛泠没有问那座城如何,为何要救,而是淡声道:“无梦欢不做无利的生意,只看你能拿出多少筹码,值不值那么一座城。”
“在下曾听闻,彼岸双生花,花灵堪归人魂,甚是难见。当年殿下踏忘川上浮花,取得一魂,乃一白株。”他抬眸,目光灼灼,“那一红株,够不够换那座城?”
“彼岸双生的花魂?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另一个声音在帘后响起,依稀见人影绰约,隔着雾般纱帐,看不分明,声喉却格外清晰,脆得似珠落玉盘:“殿下,这可不该是一座城池就能得来的。”
又听她似有所指般轻飘飘落下一句:“不过……加上那一城的人命就说不定了。”
将渡身形一僵,似乎想起了什么人。
洛泠冷声道:“柳青眠,这里不是你的赌坊。”
被警告的人抱肩倚上雕花柱,笑得眉眼弯弯:“我这不是想帮殿下仔细考虑几分,怕这鬼判诓殿下受骗吗?”
将渡垂眸道:“在下不敢。”
洛泠没应她,指尖端着金镂雪纹牌令看向将渡。
鬼地来客直直地回视,烛火摇晃间,白衣在阴影中明灭。
高位之人伸出手,令牌坠入另一只手中。
将渡看着手中令牌,缓缓抬眼。
令牌上赫然刻着三字——「无梦欢」。
“记住你做出的承诺。”
洛泠淡声道。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