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一共有三天,林念一第一天就被批假回家了,同时,她也有了较多的个人时间。
她还是和往常一样,五点半准时起床,一杯温开水,一张试卷。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她没有戴耳机。
夏以柳起的比她还早。她们同处一间房间,林念一见到她,还是有一句礼貌的问候。也仅仅只有一句话。
她知道这小孩心里不舒服,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她也没有再过多要求她做什么。
她今天也拿了一张历史小测卷,可能只用了规定时间的一半,她就已经吃透了这张试卷。
转身放水杯时,发现夏以柳正直直地盯着她。
夏以柳看了看她手里空白的试卷,知道她只是在心里默了一下答案,说道:“这种方法可取度不高吧?”
林念一知道她的意思,回道:“第一,节约时间;第二,我记得住;第三,我是理科生,做历史试卷只是因为喜欢。”
夏以柳挑挑眉,“好吧,随你。”说完,她收拾好资料,离开了书房。
林念一扭头看向她离去的方向,皱了皱眉。
一个晚上过去,她心里的不解和委屈已经减少了很多。可是,她好像还在生气呢。
她换好衣服坐在餐桌前时,夏以柳刚好吃过早饭。
“今天要去哪儿?”
林念一拿勺子的手顿了顿,头也不抬地回道:“去哪儿需要向您汇报吗?”她突然抬头对上夏以柳的视线,“夏老师。”
她也不生气,对她嫣然一笑,“当然不用。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已经缺了两次社团活动了,再有一次,我只能让你退出。”
林念一刚刚才舒展开的眉毛又拧成了一团。
而她现在的反应,恰恰是夏以柳想要的。对她挥挥手,笑道:“晚上见。”
夏以柳出门后,杨婧柔过来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怎么回事?”
她抿抿嘴,“夏老师让我今晚准时参加社团。”
“是吗?一一,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惹老师生气了?”她一边揉着女儿的脑袋,一边如是问道。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两人之间的小细节,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林念一自知纸包不住火,所以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如实告诉了母亲。
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她温文一笑,握紧了女儿的手。
她捏着女儿的后脑勺,“原来我们一一也有发飙的时候啊。”
林念一抱着脑袋,“您别说了,我知道错了,不该以暴制暴。”
她笑了笑,刮了一下她的耳朵,“以暴制暴是不对。可是,你受到了伤害,也不应该忍气吞声。”她轻轻把她揽进怀里,“一一,妈妈这次不怪你。但是下次,你不可以再这样冲动了。知道吗?”
站在公交车车棚下,目光有些呆滞。一辆公交车驶过她面前,下了四五个人,然后又飞速离开。
林念一在车厢靠窗的位置坐下,白净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但是,她心里其实放松了不少。
和同龄人一样,闯了祸,她也害怕家长的责怪和不理解。好在,她的母亲是杨婧柔。早上那番话,就像一颗定心丸,让她躁动不安的心安分下来。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绒线衫,套了件卡其色大衣。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金丝框眼镜。
不知不觉,她出神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了她的目的地——“进权教育”。她勤工俭学的地方。
虽然她没有教师资格证,但凭借过硬的能力被这家补习机构特招进做老师。
“林老师,好久不来了。”
林念一笑笑。确实很久不来了,以前学业不那么繁重的时候,她还能单独上一个班的课。现在别说上课了,周末能抽出时间来都是件难事。
“今天不是周末,孩子们都在学校上课。”值班老师把她带到一间教室门前,“这是个高二的学生,和你同级,听说成绩不错,你们可以交流一下。”
她点点头。推开门看清学生是谁后,她愣了神。
坐在里面埋头苦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和她闹了矛盾的顾梓卿。
听到开门声,顾梓卿抬头,看清来人后,她先是一愣,然后冷笑一声,“林大学霸也需要补习了?”
她同样也只是勾了勾嘴角,在她前面的位置坐下,漫不经心地回道:“你误会了,我是老师。”
她走到她旁边,“那你告诉我,你是满十六周岁了还是有教师证了?”
林念一没抬头,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回道:“聘请证书还不够吗?”她看了看手表,“课时只有两个小时,你已经浪费了三分钟。”
“你说话真是好笑,只要你未满十六周岁,那就是犯法。不管是你,还是这家培训机构。”
她用余光看了一下她,心里不免有些难受。以前的顾梓卿哪里是这般咄咄逼人,而且她明明一直都知道她在做兼职,却装作不知道而这般挖苦她。
“你又浪费了两分钟。”
顾梓卿用手撑着桌子,“林念一,你有种。”
最终,顾梓卿还是换了课。
林念一就在那间教室做了一天题,连午饭都没有吃。如果不是值班老师来叫她,估计又得缺社团。
“念一,怎么还和学生吵起来了?”
她摸了摸耳朵,笑道:“可能是接受不了我比她小吧。”
“你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吗?怎么会?”
她并不好奇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只是笑了笑,“就是因为是一个学校的,所以才难以接受嘛。”
她都这么说了,值班老师也只是笑着调侃了几句。却不想,她拿出了聘请书和辞职信。
“请您帮我交给方校吧。”
“这……不至于吧。”
林念一低头扶了扶眼镜,“麻烦了。”
运动会还没结束,社团也不暂停,班上学生还闹那种事,夏以柳这两天忙的不可开交。
她看了眼签到表,“林念一”那一栏依然没打勾;又看了看时间,离打卡结束还有五分钟。看来她今天又不会来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竟不免有些失落。那人弹琴的时候可比她埋头写题的样子迷人多了。可是规矩就是规矩,如果她真的缺席三次,她也必须退出。但她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她弹琴的样子了呢?
“老师,我来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她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就被藏了起来。换回了刚才的严肃,把签到表递给她,说道:“下次不许踩点到。”
昨天的事早就在学校传开了,一时间,林念一被扣上了“疯子”“精神病”等等各种难听的词语。
所以,现在她又成了唯一一个落单的。她只好一个人缩在最里面的钢琴后面,静静弹奏着。
“缺个键盘手,找她吗?”
“别了吧,你不怕凳子砸到你头上,我还怕呢。”
“就是,看着文文静静的,居然下手这么狠。”
“说不定以前就是装的呢。”
她的手一直在琴键之间来回跳动,眼神也一直专注于手里的曲子。脸上的口罩没有摘,所以没人看的到她此刻的表情。至于有没有听到那番对话,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还不开始等着做什么?”夏以柳显然是听到了,过来招呼道。
看这组学生也老老实实地进入练习了,她看向那人的方向。
她还是那么认真地在弹琴,虽然看不到她的具体表情,但因为她今天没有戴眼镜,所以她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那双棕色眸子里隐藏的灼热和不甘。
她这样肯定是受了那件事的影响,可是,她好像又没有受任何影响。
仔细想想,只要不是特别安排,她好像都坐在那个角落,静静弹着自己的琴。即使被全班孤立,她也没有急,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生活几乎没受到任何影响,也从来没见过她向人求助。
熟悉林念一的人都知道,她对人温和且耐心,几乎从不发脾气。
可是,性格可以假装,但习惯和遇事第一反应不能。她可以做到用温柔和耐心对待一切,但真实的她,应该是一个从骨子里孤僻且清高的人吧。
这样的人,太过优秀,也太过可怕了。
为期四十分钟的社团活动结束,学生也开始陆陆续续离开。
忙了一整天,在室外吹了一天风,活动室也没有空调,以至于夏以柳有些感冒。
她咳得厉害,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之后,她的肩上多了见卡其色大衣。抬头,林念一手里端着一杯热水站在她面前。她没说话,只是把热水递到了她嘴边,小心地喂她喝下。
“谢谢。”
林念一抿抿嘴,转头从包里拿出感冒药,递到她面前。
“你怎么还随身带感冒药呢?”
她摸了摸耳朵,把药塞进她手里,“您早上就有很重的鼻音了。”
夏以柳一怔。早上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事,她却放在心上了。
她又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给她围上。“您应该多穿一点的。”
“好。”
夏以柳知道,这是小孩主动示好的开始。但是,因为那早已嵌入骨子里的高傲,终究没能让她说出“我们和好吧”五个字。
一起出了校门,夏以柳看了看她单薄的身子,她把衣服给了自己,她只穿着一件白色高领绒线衫,月光下,倒是衬得她更白了。
她裹了裹围巾,上面还有小孩尚未散去的余温,以及渗进纤维里的体香。
她的车缓缓行驶在马路上,坐在副驾驶上的人阖上了眸子,看上去像是睡着了。睡着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她就像一只小狼崽。狠咬了你一口,一开始不舍得松口,后来觉得不妥而松了口。舔了舔你的伤口,却不肯蹭一蹭你的手背。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她不说,她也懂。
下车后,她轻轻抱了抱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谢谢”,并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枚浅尝辄止的吻,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
夏以柳比林念一高,很轻松地就把她卷入怀里。林念一没有挣扎,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享受着她的爱抚。
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拉的很长,让这幅画面显得弥足珍贵。
如果,你做不到更靠近我一点,我就再向你走一步。
“我们和好吧。”
“我们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