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律在屋前摆了几张木凳，搬出了之前那张堆满工具的简易桌子，上面是我给他的档案，旁边则坐着张熟悉的面孔。
女孩看到我面色惊讶地站起身，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试探着地唤出声:“姐姐？”
我看向发起这场谈话的人，青年正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感受到视线才抬起头。
“你们互相认识得比我久，还需要介绍吗？”周律侧头，见我面色不悦地瞪着他，才补充说，“我们今天聚到这里，目的是一致的。”
“为什么，怎么会，难道姐姐也……？那我……”
少女看向我，口中喃喃，目光复杂。
看来事件已经了然。宋亚茜买凶杀人，意图不完全是家产，或者说，只是她计划的一部分。想来，她亦是那起事件的受害者。
那条街上，真是诞生了两个疯狂的复仇者啊。有着常人难以理喻的行径，却又怀着极度纯粹的欲念。
我也回望她，笑笑。
因为我与他们是一样的。
我拉过木凳，看上面的坑洼，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世界时，周律坐的那张。将视线从树林中收回，将准备好的最后一份资料放到桌上，道:“闲话少叙，说说你的计划吧。”
周律和宋亚茜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周律放下我带来的文件，先开口:“我要处理掉当年的罪魁祸首，两个人。”青年摆出两张照片，“已经金盆洗手的道上大佬，周庆成，还有退居幕后的路南生，路云霆的父亲。”他今日没戴眼镜，阴沉的视线扫过我们，“如果你们能提供帮助，再好不过。”
意思是他势必除掉这二人，无论我和亚茜的意见如何。
“我本想利用宋家的资源扳倒他们，但姐姐你之前对路云霆那么……我以为只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又兀地激动起来，拉着我的手说，“但是，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做这件事了！”最后转向周律，“我要撤销那份委托。”
这孩子是个敢想敢做的姑娘，哪怕以极端手段也不惜达成目的，但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回以她微笑。
闻言青年耸耸肩，不置可否，问我:“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自然是会帮忙。”到了此种地步，不答应怕不是要被这两位灭口。我一个外人，对这两家自然是毫无感情，如何处置都没有所谓，但何人又不喜欢高高在上者跌入阴沟中的戏码？
“很好。”周律点头，“虽然目标不一致，但目的是同样的。”
周律的目标很简单，单纯地想要让当年一手酿成悲剧的两人负责，目标是隐退的大佬。
而宋亚茜，或者应该叫她徐娅，则是想倾覆整个路氏集团。动用宋家的全部力量，加之以只有接近路云霆才能拿到的情报，或可一试。她为此抛弃身份，跳出法律底线，只为大概率得不到好结果的孤注一掷。果然第一眼我就没有错看，这个妹妹简直如赌徒那般狂热。
这两人倒有我前世的风格了。
青年皱眉，打量着我带来的疗养院布局图，想起什么似的又抬头补充:“对了，如果你们成功了，我希望你们能帮我照顾几个孩子。”
看来他也不是完全不在意。
“好。动手之前不去看看他们吗？”
“去也只是满足我自己罢了。”
周律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备注，随口说道，这次头也没抬。
“那个，姐姐。”徐娅怯生生喊我，“尽早和那个姓路的离了吧，说不定会波及到你。”
“嗯，消息收集得差不多了。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在协议书上签字了。”
男人的视线扫过协议书，又看了看我。似是有许多话想说，却终而一言未发。但那眼神太明显，像是遗弃掉某个大件物品，或者是黏在身上的痂终于脱落。
近来家中生意上受了不少刁难，甚至无需他下令，压力自然落到了我的身上。那日若不是亚茜打电话将他支走，不难猜会发生什么。
事到如今我已不想评判些什么。这个男人在原主心中留下难以忘怀的痕迹，但仅漫无目的地铺展开来，并不深刻。或许她的执念也只是追寻着一尊偶像或虚影，最后放手都不愿。
若是多些时间，多些机会，她的故事会不会不同？可此时想这些，唯余遗憾。故事的主角变成了我，一个只是好奇她供着的这尊偶像会如何活动的观戏人罢了。
说周律不懂男人，可能我也不懂女人。
一时间，我们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也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发言。只有风穿过树叶的间隙，留下簌簌声。
“真是莽撞又直接。”我看着被画得凌乱的平面图，评价周律的计划。
“如果成功了，威慑力应该不小。”青年盯着路线图，沉思着，“如果不够大胆，吓不到他们。”
“……”亚茜听过计划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开口。
我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周律先从路南生下手。路父现住疗养院，我去过几次，管理规范，但防君子不防小人，可利用的漏洞很多。而不久后将举办一场晚宴，据悉周庆生也会以慈善家的身份参加。
这两位一向做事做绝的大人物，可能也想不到，当年的“漏网之鱼”，如今会寻来报复吧。
计划是在同天除掉两人，在他们做出过度反应前，就完成任务。
那是一场几百人参加的宴会，警卫森严。就算我能将他带入会场，也有出无进。
周律自然也知道这点。
所以在晚上的那部分计划中，他没有准备后路，而是筹划了瞩目的开场。
注意到我们的表情，青年扬起一侧嘴角:“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
而亚茜的计划，是旷日持久的战役。人情世界没那么简单，原主无心接手家族事业，而尽管亚茜为此努力经营，但她刚从国外回来，还没扎下脚跟。路云霆对付我们，可不费吹灰之力。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刚好我又觉得生活太无趣，陪年轻人玩玩也无妨。
我们商议各种细节，一直到晚上。
离开的时候，亚茜的眼睛亮晶晶的，偎依在怀中，不吭声，牵着我的手，久久也不放开。
这一路上，很寂寞吧。
不知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一切的。带着问题在记忆中搜寻，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姐姐，我觉得路哥哥是坏人，我们不要和他玩了吧？嫉妒……？我才没有。总之，我会想办法的！”
“姐姐，如果你想要回报你爱的人，却需要牺牲另一个你爱的人，你会怎么选？……让我不要烦你？好，我知道了。”
看着原主的回忆，眼角泛上苦涩。
是老天太喜欢开这些人的玩笑，还是玩笑开到了这样孩子的身上？
一时间感情复杂，竟也说不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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