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阳光早已降临人间,天色仍然暗沉,成群的阴云紧紧压迫着世界,眼前只见灰蒙蒙的一片,空气本身似乎就潮湿沉重,在屋间徘徊、聚拢。第一次战争的胜利之后,Tommy走入那个摆放着深色橡木长椅的院子,一瞬间惊得思考停止了,说不出话来,仅仅僵立在原地犹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此时,浅淡的阳光拨开云雾,晴好天气依旧,但是小院已经变了。
土地四分五裂,几乎每一寸泥土都被掀了,如同一个无底的大缝,又像一个被千锤万凿出大裂缝和缺口的深坑。周围无数被连根挖出的草地和大小碎石散落得到处都是,或垒起一个个废石堆。即使是Tommy到现在为止也没有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而在深坑旁的一小块田地和院旁的主大道,依旧完好无损,主大道仍然屹立不摇,平敞木板上纹路密布而清晰,未被任何尖锐的工具而划伤。而从栅栏门直通屋门的那一块地,也未被毁坏,草地绵长而柔软。但是光滑冰冷石砖砌成的小屋门口挂上了一个告示牌,告示牌上清晰地刷着几个Tommy无需留步就能猜到的几个字。这时他才使自己从震惊的混沌泥潭中浮出,因惊吓和愤怒而俯下腰,一手紧紧捂着肋部。直到Dream轻笑着踏入小院,笑面流淌着戏谑和顽皮,在阳光的映衬下自然而活力。
“Dream,How dare you!是你吗?在我的房门上放告示牌以及移除几乎整个地板!”果绿高大人影的阴影下,Tommy因气愤而脸上流出淡淡的红晕。
“我没碰你院门的牌子,也没碰你的基地,我只是把地板挖没了。”Dream轻轻一挥手,笑意越来越浓郁了。
“Dream!你可是把我的所有泥土都挖走了!现在没有地板了啊。”Tommy的声音渐渐细小下去,正如极西之地逐渐沉沦的落日。
“这都是你的原因,因为你藏了唱片。”Dream简短地回答。
“因为那是我的?”Tommy激烈地说。光线强烈地投在他火红的面庞上。
“你藏了唱片,而我已经将它们拿回来了。”Dream仍然微笑着,一瞬间他像一个调皮的小男孩。
“什么?!在哪里?”
“在你房子的左边,山脚下。我调试了设备,使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即使我不在你旁边,但是你忘记把无线耳机通讯设备摘下了。你从这里走,然后到这块田里,然后跳下去,受伤。然后你挖了一点泥土,放下箱子,再把唱片放了进去。”这些话语轻松愉悦地流露出来,就像一粒晨光下轻盈于茵茵嫩叶上滚动的晶莹露珠,仿佛十分普通,没有一丝特殊的地方。
Tommy循着Dream所说的方向望去,箱子裸露在大山阴影下的乱石中。密布云层缝隙中透下的光线下,他清蓝的眼睛因惊诧而瞪圆。西方天际的落日将斑斑云际染得一片火红。
“Dream,你能把我的唱片还回来吗?求你了。”尽管这种话无可挽回Dream的信念,他仍然说出口。
一阵清亮的笑声,天空一片黯淡:“不行。你把剑拿出来了?我不想打你,Tommy。”他又补充道。“现在这些唱片是我的了。”
“问题是,Dream,你看到了门口的牌子,上面说了里面都是我的东西。你也说过,Dream,”他追着离开小院的Dream,夜晚的轻尘在他们身后飘旋,“偷东西是会被踢出这里的,所以请你打:‘将Tommyinnit设为管理员’。”他继续跟着不予理会的Dream。
“听我说,Clay——不要打Tubbo!他是我的好兄弟,你要打他,你先来打我——算了,你去打他吧。”他闪到一边,Tubbo疑惑地在他的小屋门口观望,“我叫你Clay,你感觉怎么样?”
“OK——Tomathy。”Dream调皮地说,Tommy则躲避着Dream的射击。终于他缓缓回头,Dream再一次点燃了火焰,四溅火星的映照下,Tommy的蓝眼眸急剧收缩,“不!”
“我只是在烤种子而已,”Dream轻轻一拍,火焰就变为一股青烟消逝在漆黑深邃的空中,“你像有PTSD一样。”
“没错,我就是有PTSD。”瞬间的惊惶仍然影响着Tommy。
即使沐浴着美好的晨光,Tommy和Tubbo心中的烟云仍未消散,他们必须一轮轮地进行艰难的谈判、战斗,才能真正获得胜利的曙光。唱片仍然隐藏在暗处,他们只剩一个办法:跟Dream进行交易。
“Dream,你有你想要的,我有我想要的,我们交易吧。”Tommy直面着Dream的微笑,连夜的谈判和战斗并没有使他精神萎靡不振。
“你有什么?”Dream嘲讽地问。
“我的大脑。”Tommy挑战地望着Dream的面孔。
“以及一个下界合金胸甲。”Tubbo在一旁补充道。
下界合金剑瞬间出鞘:“Tubbo是你闭嘴还是我帮你?”他又直面着Dream,“我有我极其聪明的大脑。”
但Dream没有理会他,而是将头偏向一侧,思索着:“的确,你确实有个下界合金胸甲。”他循着盘旋而下的楼梯快步走了下去,“要不,你给我胸甲,我烧了你的唱片。不错的交易?”
“不错个鬼啊。”Tommy紧盯着他蓄力待发的弩,但并没有因此屈服。
“你有20分钟时间考虑,听到没有?20分钟!”Dream扬长而去。
Tommy阴沉地望向他的朋友:“我们时间紧迫啊,Tubbo,能把你的护腿借我穿一下吗?”
“你会还给我的吧,要不然我也会和Dream做同样的事。”Tubbo边取下护腿边说。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友谊,好吗?”Tommy收下了Tubbo的护腿,他们沿着北大道回到了Tommy的家,护腿在阳光下闪亮如银。
“我们来看看我们有什么。”Tommy随手拉开一个箱子,瞥见Tubbo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光滑石墙上的一条裂隙,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柔软而滚烫。
“噢,Tommy,我们没事——”他低声轻唤,警惕地盯着那个若隐若现的诡异微笑。
“走吧,我们去另一个基地。”Tommy毫不犹豫地将Tubbo拉出了屋外,“他总是比我们早一步。我们干脆去下界击败他好了。”
下界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雏形,几条地狱岩铺成的狭长大道延伸至四面八方,到处弥漫着血红色的迷雾,传送门下方翻腾着红光大炽的岩浆,恰似熔化的血色夕阳。若在这神秘的维度使用床,附近的一切将爆炸、坍塌、倒落、击碎,然后是飞沙走石,浓烟滚滚升起,火光熊熊燃烧,在这里造成巨大的破坏。
“我们等Dream过来,然后用床击败他。”Tommy说,他们用黑曜石将传送门外部包围起来,再在空隙边并列铺下四五张床,确保如果点击其中一张床就会殃及其他。
一切准备就绪,Tommy的信息以光速突破维度的限制飞驰着渐渐远去,一场史诗级的战斗似乎即将来临。
“我又不是傻瓜——什么?我现在在Tubbo家,来这找我……不,你来这,二打一,保护环境,减少二氧化碳——不,你来这……”Tommy转头注视着Tubbo的绿眼眸,两人惊诧着对视。
“不如——我们把他带到这里,然后立即破坏传送门,再一次击败他。”Tubbo说,他正在努力将阻隔着传送门的黑曜石凿下。
“等一等!”Tommy情急之下拉住了Tubbo的手,“如果他在另一边设陷阱怎么办?”
“等会就知道了嘛。我们都有珍珠。”Tubbo说。
几分钟后,他们携手踏进了打着幽暗旋雾的传送门。
短暂的眩晕后,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果然是被圆石拦住的世界,传送门的另一边则完完全全被圆石堵住了,Tommy猛地跳起来,将末影珍珠抛向了远处的密林中。
他仰面躺在一颗树上,树叶因微风而颤抖,他感到多处被划伤了,慢慢地抓着树干滑下来。
“就知道——我逃出来了。”
“我没有,我被困在里面了。”
“那个混蛋!”Tommy愤怒地奔向传送门,正好与Dream撞了个满怀。他立即转身就往密林中跑去,躲闪着Dream的追击,但他几乎立即败下阵来。同样地,第二次尝试也惨烈失败了。
“Dream,停战,把唱片还给我们我们就原谅你。”Tommy再一次找到了Dream,但这次他不再那么坚定不移了。
“为什么?”Dream站在工作台上,微笑着俯望直视他的Tommy。
“你霸凌我们。”
Dream轻轻地笑了:“我的计时器还在计时,30分钟15秒之前我就提出了交易,结果你们想把我带到陷阱里去。我击败了你们两次,现在我提出同一个交易:用你的下界合金胸甲换两张唱片。”
“你能给我们十分钟吗?”Tommy孤注一掷地说。
“可以。”
傍晚时分,他们再次漫无目的地在主大道上游走,一天的谈判仍然没有任何结果。渐盈的月亮在朦胧黯淡的夜空中发光,但光辉十分微弱,群星则尽数不见。左方丘陵上一座令人愉快温暖的大房子隐藏在黑暗中,四面环竹,笔直而挺拔。黑暗中一阵音乐在清凉的空气中回荡,轻快而灵动。
“那是我的唱片!”Tommy难以置信地说,他看着Dream隐藏在阴影中的微笑面具,它正仔细审视着唱片和Tommy朦胧中闪着光芒的眼睛。
“再放一遍!”Tommy朝着阴影中的面具喊道,他一挥唱片,拿出一些方块往高处搭,放下唱片机,用泥土围绕着唱片机搭建了一圈平台。这一次的音乐压抑而黑暗,预示着某种征兆。
Tommy同Tubbo顺着丘陵侧边的暗绿藤蔓爬上了小丘,它们纤细扭曲而结实,与Dream在同一高度,仅仅隔着下方一道并不宽敞的道路,Dream又正对着他们搭建了一处掩体,诡异的音符在空中盘旋久久不散,但Tubbo没有再给Tommy在离Dream如此接近的地方聆听唱片。
他直接向前跳去,正好落在平台上,并未等他站稳就按下唱片上的那个按钮,唱片轻巧地弹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幽紫的弧线后落到了地上。三人尖叫着一同跃下平台。Tubbo最先重重地落在地上,翻身就抓起唱片逃走了,Tommy紧随其后,为Tubbo抵挡几乎没有受到阻碍的刚直有力的箭矢,却被自己堆起的阻挡箭矢的障碍物挡住了,他在冲击下仰倒,却未能及时捡起从被击中的Tubbo手中紧握的唱片。
等到他和Tubbo重新起身,唱片早已被Dream掠走了。
“转瞬之间一曙的微光。”Tommy的声音有点发颤,夜空仍然阴影深浓。
他们回到了战斗发生的地方,再次跃上平台,Tubbo爬上了Dream所坚守的阵地,却被他一击而落。
“啊——他打我,Tommy。”
“没人能伤害我的Tubbo!”尽管Tommy手中只有一根此前使用过的箭,他仍然尝试将它深深插入Dream被钻石盔甲严密保护的身体中。最终他也被击落下去。他泄愤般的折断了小道旁的竹子,绿盈的枝干应声而落,散落在小道上。
“哦,完全不用这样啊,我们可以谈话的。”Tubbo无语地看着Tommy接连撅断竹子,跳到了被厚实泥土紧紧压在下面的唱片机旁,唱片再次飞出天际,正好落在Tommy的手中。
“快走,Tubbo!掩护我!掩护我!”他急转向旁躲避着呼啸而来的箭矢,最终还是在一声刺耳的尖啸中倒地不起了。
天光渐亮,破晓的天际慢慢泛起苍淡的光,迷迷蒙蒙,温柔而忧伤。战争的脚步仍未停歇。在竹帘的掩护下,箭矢脱离了弓弦,绿色的身影从空中坠下,但异样的音乐仍在空中持续盘旋上升。
“我中了!”Tommy欣喜若狂地看着Dream无助地瞪着他,面具上的光彩黯淡了,“快走!”
他垫起一块块碎裂的圆石,它们在高空中危险地摇摇欲坠,却仍然屹立不倒。他离绵延不绝地播放他所热爱的音乐的唱片机越来越近,但Dream又爬上了他的高塔。Tommy快速地射出一箭,又匆匆躲回掩体后,等Dream的箭矢掠过他身边时,他才再次探出身,待那根箭飞离他,又拔出Dream射在掩体上的箭,等待下一波袭击的来临。
Tubbo潜伏在屋子中,他蹲伏下身子,拉响了他的弓——正中那人毫无防备的身体。
“我做到了!”他一跃而起,但又瞬间定格住了,“等等——什么?”
“你有毛病啊!我本来有个完美的计划的!”Tommy躺在地上,仰望着那遥不可及的唱片和黑暗可恶的微笑面具,他本就鲜红的袖子被染得更鲜亮了。
“我有个更好的计划——”
“不,你没有,因为你不知道我的计划,你射了我一脸——”
“不,我有——”
直到他们重新返回战场,他们才停止争吵,Dream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们拌嘴。
“Dream。”Tommy疲惫地说,他眼中的光芒隐藏得越来越深,“你放唱片,我给你胸甲,好吗?放Mellohi。”
惊悚的音乐再次回响于三人之间,Tubbo立即明白了Tommy的意图。他从Dream下方冲过去,挖掉了平台上的一块泥土,Dream立即跳下与Tubbo战斗。这时Tommy也抵达了平台,他填上泥土,将唱片打出,这张被Dream利用多时的唱片终于物归原主。
“我拿到了!”Tommy喊道,“Tubbo你在下面吧,我把唱片扔下去,你快点拿走!他认为我还有唱片。”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无线耳机说的。
Dream冲了上来,他们再一次正面交锋。Tommy躲闪过了每一击,取得胜利的信念弥补了他技术上的不足,他迅速一剑劈去,将Dream扫落在地。
“在哪里?”Tubbo问道,“在哪里?!”
“在树上!”Tommy从高塔上一跃而下,“快点,拿走,然后消失!你拿到了吗?”
“我刚刚好像听见了捡起来的声音。”
“哦,天啊,我刚刚真的超强。”Tommy仍在惊叹自己突然爆发的技术,“‘我拿到了’——Dream可能在假装?”
“我这里没有。”Tubbo再次翻找了他的衣袋。
“不——”Tommy颤抖着捂住他的脸,“我就给你了一个人物,Tubbo,就一个。”
“Punz好可怜。”Tubbo观望着朴实而大气的大院中的一堆垒起的废墟说,“这个房子是他的。”
又经过一日激战后,此时已经过了午夜,天空漆黑一片,他们仍然一无所获。大道上仍有零星的火光在照亮世界。Dream最后一次提出了交易。
“好的,现在,”Tommy倚靠在山丘边,紧贴着蜷曲的藤蔓,“三个唱片,包括那一个假的。”
“我先给你一个”Dream说。
“不,”尽管Tommy几乎放弃直接夺取唱片的打算,他仍然对此十分坚定,“你给我所有的,我给你我的。”
在那让人目不转睛的瞬间,一大蓬血红的火焰从大道旁蹿出,从Punz的大院到Tubbo的小屋全被它照得红热,一道乌黑而炫目的影子划过,投进了跳跃喷吐的绯色阴影中。一瞬间Tommy的眼中闪过强烈的恐惧,他的蓝眼睛在烟雾中朦胧了。
“再过三十秒,绿色的唱片也没了。”Dream湮没在阴影中的微笑转向了他,简单的两个瞳孔穿透了Tommy。
天色明净,温和的太阳升到远山上方,阳光透过薄薄的银色雾霭,斜照着大道。三人再一次聚集在那里,神情严肃。
“我们要交易了吗?”Dream说,微笑在阳光下仍隐藏在暗处。
“不!”Tommy激动地说,“你有末影珍珠,你会作假的。”
最终他们决定将自己的东西扔在身后,跑过对方,捡起对方扔下的物品。清朗的晨光在大道上普照,Dream紧盯着Tommy的清蓝眼眸,一瞬间它们仿佛变得更深邃了,同样隐藏在暗处闪烁着微光。
Tommy与Tubbo四目相对,两双一样湛蓝的眼睛之间传递着复杂的信息,多年的陪伴、理解、战斗使他们互相会意,尽管希望的光芒在眼中闪耀,它们却幽暗而沉郁,仿佛长久不见阳光。
Tommy脱下了下界合金胸甲,它如此完美,乌黑的光滑表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紫色旋雾,映射着清亮的天空。唱片也出现在阳光下,圆润而轻薄。在周边美不胜收的风景的共同见证下,他们分别将物品扔到了自己身后。
唱片尚未落地,Tubbo就一个箭步跨上去,将它们抄到自己手中,但Dream仍浑然不知地越过Tommy试图拿走胸甲。Tommy见Tubbo已将唱片抢夺到手,就立即转身,从地上抓起胸甲。随后两人一同旋转,消失在清凉的空气中。
他们降落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手中还拿着抢夺来的物品。“Yes——”他们欢呼着,重重地与对方击掌庆祝,如同轰鸣的雷声使空虚的世界增添了许多热闹与欢乐。
Dream孤身一人站在空旷寂寥的大道上,晨阳带来的影子狭长而黑暗,就在这里,他曾展示了许多张假唱片以展示他的力量,他曾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他曾在这里击败了他们无数次……他让自己的表情深深隐藏在永远凝固的微笑面具后,深深没入阴影中。
他从卫衣口袋中拿出了另外两张唱片,让它们在手中无力地滑落,在大道上弹跳、滚动、最终屈服于逐渐减少的动力中……就在三十秒前,一张亮黄和深绿的唱片也在同一个位置被Tubbo抢走。他捡起那两张唱片,在手中细细把玩,幽紫的Mellohi和明绿的Cat在耀眼的光线下散出乌黑的细小颗粒,神秘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