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用惯护腕之前,所有的游击战局都由伤痛填满。
逆向打来的篝火橙光在眼前湿润土地上渲染大块模糊光影,兜帽与深棕额发黏结,浸满了血耷拉着。眼睑垂低目光漫不经心埋进阴影,阖齿从颤抖指间攥握的半卷肮脏绷带上撕咬下布条,将唇边血沫沾上去更多。
英国佬。英国佬不会用自己人去干脏活。
在压坠手臂的乏力感中轻飘飘长呼出口气,勉强将绽露泛白里肉的上臂伸到嘴边,在唇齿不甚熟练的合作中将绷带紧紧缠上,打个死结——能坚持到结束就够了。在那之前,一切缝合护理都将被再度撕裂。
这算不上“有经验”的处理,毕竟的确选择性忽略了感染的可能。在这温暖潮湿的家乡,热病和瘟疫是为数不多躲过了现代文明掠夺的灾厄。但这有什么关系?咬碎同胞咽喉的不只有森林邪神的刻薄,还有来自同样血脉的廓尔喀军刀。它现在舔饱了猩甜的血,绑在腿边缚带上,代替自己旅经梦国。
扭头瞥向身后帐篷的举动牵扯头侧伤口再度渗液,视野被淌下的热流模糊,让一切光影成为闪动色块。...没有关系,让它自己干涸结块。袖口和绷带的擦拭只会诱发更多感染风险,这可不比手臂,还是慎重些好。
伤口牵扯出的嘶哑鸣喘逐渐融进沉寂里,痛楚短暂地受到沉郁夜色的安抚。篝火迸溅的星点燃烧物总在半途就熄灭,不知道落进了哪处草丛。仍因伤痛颤抖的右手抚过渗出血渍的左臂,轻轻嘶了一声,在吸进的凉气中感受到肺部阵痛。
这红也是黏附死神镰刀的铁锈。从亲手了结的人类咽喉里涌出来,透过皮层钻进肉里,迫不及待地要在凶手受伤时重现,好提醒自己这一切选择的错误何在。
也该差不多、已经差不多了。新旧伤痕的累积濒临界限,带着满身伤痛退役是雇佣兵退出战场的体面方式。然后再捡起另一条风险更小的相似路数,好谋生活。战争已经把自我强迫作出的英勇啃食殆尽,接下来我想专心做逃避硝烟的搜寻者,为了无辜死者们应当享有,却被辜负的和平......可战争的追赶与碾压是如此不可抗的力。
手指缓慢按过皮肉,能在痛楚中摸到骨骼形状,这次的断痕注定要被刻印在上。——因此我需要一对护腕,针对这手臂已不再适于高频度极限使用的状况。灰与白交织的工业文明一定能提供不显狼狈的解决方案,那么,将这次的佣金拿到后......
右掌情不自禁压按地面,运用巧劲模拟着合意的弹射力运作方式。思绪游离间不受控地将擦出淤痕的嘴角挑起疲惫弧度,家乡民谣的曲调也随性跟从口哨吹出,轻快地飘进风里。
或许明天在尝尽直面死亡的惊惧时会再度因刺激而兴奋,但现在,在一切夜晚的潮水尚未褪却前,我渴望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