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快中午的时候,姚绎心像扛着千斤重锤一样慢悠悠地走进院子,扎起来的头发也无力地耷拉在后背上。
“回来了?”等候在门口的钟毓看见姚绎心进来,赶紧站起身,迎上来,“你送完孩子去哪了,这么久?”钟毓满脸微笑,近乎讨好似的凑到她跟前说:“刚才上门的那位是我们投资的一家公司负责人,他叫丁肖,他公司运作得非常厉害,我昨天就是去参加他们公司上市仪式的,那个女的是他的朋友。”
钟毓说完,姚绎心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回应,更没有去看钟毓一眼,她像是在外面受了惊吓一样,目光呆滞地向一个方向走去。
“我明天回国,下午三点从家走。”钟毓在她背后硬生生地抛出一句话。
而那一副骨架支撑起来的身体好像失去知觉一样,继续慢慢向前移动着,钟毓突然想明白了:没救了,已经没得商量了,赶快走吧!他站在院门口失望地看着姚绎心进了屋子。
本想用一句离别话惊醒麻木中的老婆,来得到她的一些不舍和留恋,可是……现在,他更坚定了自己无需久留的判断。
门外,听到有行人经过的声音,他真想迅速离开,脱离这个久年不可开化的困境里。
钟毓走出院子,他想寻找一处人烟气息浓烈的地方,证明自己真实的存在着,不要像这里千年古刹般的静谧,他需要振奋,需要把自己从情绪低谷拉回来,太压抑了,如果再在这个家待下去,估计人也会疯掉的。
血液的涌动让他有种奔跑的冲动,钟毓顾不上脚上那双昂贵的鳄鱼皮鞋,飞快奔跑,他沿着小路进了一片树林,虽然人烟稀少,但是头顶上却是一片喧哗,鸟儿们在愉快地歌唱,声音回荡出美妙的旋律,阳光从树缝里穿过,树影斑驳地打在脸上,像小孩子的手在调皮地抓挠他。
抬头仰望,却是一片密而看不到天日的大树冠阻挡了大片太阳光的直射,他有种想捅破天的欲望。
转而,他又似乎感觉大树冠压迫了他的心脏,阻断了他的呼吸,好不舒服呀!真想拨开树冠看看那颗遥远的火球。
“啊……啊……啊……”他大声喊叫,要用声音冲破这层阻挡。
然而,声音却没有完全冲出重围,有一部分声音碰壁后又回来了,在整片森林里环旋,又蔓延到很远的地方,树林里顿时安静。
难道这些生命体读懂了我的声音?明白了我的凄凉?它们是在静静倾听,还是在偷偷嘲笑我?
“我明天要回去了,我要翻越半个地球,回到属于我的领地,这里不好,一点儿也不好,我不想在这儿了,那个曾经爱笑的女人不存在了,那个红衣少女不见了,那个美妙的身影现在已经成为了历史、也成了永恒!它将被深深地刻在记忆最深处,埋起来!”
“曾经热爱的、亲爱的那个女人,已经被生活打磨得没有了生气,没有了颜色,她现在是有呼吸地活着……”
钟毓站在树荫下向东问苍天,向南问炎天,向西问浩天,向北问玄天,他转了几圈,目眩神迷,然后,蹲下来。
“你还好吗?”树林里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问他。
钟毓站起来,回过头,一个四五十岁的美国中年妇女走过来,“我在那边小憩,被一个声音惊醒,一路走过来没见别人,难道是你在喊叫吗?”
“对不起,打扰您了。”钟毓弯腰道歉。
“你有什么苦恼吗?”
虽然钟毓在投行工作这几年接触外商较多,但他只是在听的方面比较省劲,而与外国人通畅交流对他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他无法用语言表达清自己此时的状态,就像他无法与头顶的鸟儿做交流是一个意思。但是,起码,有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出现,他可以尽情敞开心扉了,他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讲述着,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遇到了苦恼的事情,无法解决,心灵也无法跨越,我曾经那么喜欢的一个女人,她不爱我了,我还年轻,还有梦想,我希望有个亲密的人追随我、支持我、鼓励我,在我遇到挫折困难时,或者在我累的时候给我个肩膀让我暂时停靠,我不需要她有多厉害、多强大,只要她能安静地陪着我,不要无事生非就好……啊……”说着话,钟毓情绪再次奔溃,也许,有些事不说则已,一说就绷不住了,情绪的闸门已经无法关闭,他干脆坐在了地上。
中年女人被他的反常举动下吓了一跳,她想过去扶起钟毓,但是她那双漂亮的小跟鞋却踩在一块松软的土地上,她蹲下来,爱惜地擦拭着鞋上的泥土。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钟毓面前,蹲下来看着他问:“是她不忠于你吗?”
“不是!”
“那还有什么难过的,除了爱情什么可以让你如此悲伤?难道你们黄皮肤人都是这么痛苦的吗?我们生活在这么好的时期,难道不应该好好珍惜、享受眼前的美好生活吗?你心里有什么苦可以去向主教倾诉,他可以帮你解决一切烦恼的,刚才有一个黄皮肤女人也来这边了,她也是满脸愁容,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去好好过那种让你们快乐的生活呢?”
“刚才什么样的女人来这边了?是不是瘦瘦的?”钟毓抬头看着中年妇女。
“对,黑头发绑在后面,可惜我说的话她不怎么听得懂,她也不和我多说话,连个笑容也没有,我每天早晨都在这里锻炼,今天可能累了,没想到坐在旁边树桩上竟然睡着了,我该回去了。”
“她是不是穿着一件灰色连衣裙。”钟毓追问。
“对,你是不是也见到过那个女人,她那张数不清人间多少仇的脸让人看了不好,我不喜欢,她其实看着挺年轻的,但是眼神却像黄昏老人般地呆滞,哎,太可惜了!按说附近住的人家庭条件都很优越的,怎么感觉她还没有难民活得快乐呢?奇怪!不可理解!”妇人掸了掸精致的衣服离开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