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面色苍白

从外观看来，欧特伊村的那栋房子并不怎么金碧辉煌，很难让人想到这就是那奢靡的基督山伯爵的别墅。不过这种质朴的格调是非常符合房子主人的心境的。他曾经明确地嘱咐过，房子的外表不能有一丝改动。关于这一点，只需看一眼房子内部的情况，谁都会马上理解的。确实，大门一打开，情况马上就不同了。贝尔图乔先生完全展现了他在布置方面的情趣和办事的果敢迅捷。以前安顿公爵一夜的工夫就将整条大马路上的树木尽数砍光，所以激怒了路易十四。贝尔图乔先生则用三天的时间在光秃秃的前庭里种满了白杨树和大枫树，让树荫遮蔽了房子的前前后后；房子前面一般都是半隐在杂草中的石子路，可是这里竟有一条用青草铺就的过道，这条青草过道是当天早上才铺成的，草叶上还挂着闪烁的露珠。其他的事务，伯爵也都做了明确的嘱咐，他亲自画了一张图样交给贝尔图乔，上面明确标注了每一棵树的位置还有那条替代石子路的青草过道的长度及宽度。这栋房子已经彻底变了模样，连贝尔图乔都说差点儿不认识它了，因为它的周围已经环绕着树木了。管家本来想把花园也修整一番，但伯爵已明确地嘱托过，花园里的东西不许动，所以贝尔图乔只得把气力用到了别的上面，候见室里、楼梯上和壁炉架上到处都摆满了花。最能显出主人学识渊博、指挥有方、理家办事得力的就是：这座闲置了二十年的房子，在头一天晚上还是那样凄冷阴森，充满令人作呕的气味，使人觉得似乎嗅到了那陈年的气味，但在第二天，它却换上了一副生气勃勃的面孔，散发出了房子主人所喜爱的芬芳，透露出使他心满意足的光线。当伯爵到来的时候，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到他的书和武器；他的目光可以停留在他心爱的绘画上；他所宠爱的狗会摇头摆尾地在前厅欢迎他；小鸟们那悦耳的歌声也使他异常高兴。于是，这座从长眠中醒来的房子，就像森林里睡美人的宫殿般顿时活跃了起来。鸟儿歌唱，花儿盛开，就像那些我们曾流连过很久的场景——当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我们把灵魂的一部分留在了那所房子里。只有一个房间贝尔图乔没有变动。这个房间位于二楼左边的角上，前面有一宽大的楼梯，后面还有一暗梯可以上下，仆人们每当经过这个房间时都顿生好奇，而往往使贝尔图乔感到恐怖。五点整，伯爵来到了欧特伊别墅，后面跟着阿里，贝尔图乔带着不耐烦和不安的心情期待着他的到来，他希望能得到几声赞许，但同时又唯恐遭到斥责。基督山伯爵在前庭下了车，到花园里去绕了一圈，又在屋子里到处走了一遍，一句话也没说，脸上既未露出赞许，也没显示出不悦的神色。他的卧室就在那个关闭着的房间的对面，他一踏进卧室，就指着他初次来看房子时就注意到的那张花梨木小桌子的抽屉

你那个地方至少可以用来放我的手套。

贝尔图乔大人想把它打开来看一下吗？您可以在里面找到一副手套的。

在其他各种家具里，伯爵都找到了他所要找的一切——嗅瓶、雪茄、珍玩。

你很好！

于是贝尔图乔就面露喜色地退了出去。伯爵非常强烈地影响着周围所有的人。六点整，大门口响起了嘚嘚的马蹄声，是那位驻阿尔及利亚的骑兵上尉，他是骑着米狄亚来的。基督山伯爵含笑在门口等待着他。

马西米兰莫雷尔我就知道一定是我第一个到，我是刻意要比别人早一分钟到您这儿的。尤利和埃曼纽埃尔托我向您道歉。啊，这儿可真漂亮！但请告诉我，伯爵，您有人照料我的马吗？

你放心好了，亲爱的马西米兰，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马西米兰莫雷尔我的意思是它得溜达一下。您没看到它跑得有多快，就像一阵风！

你我能想象得出来。毕竟是一匹值五千法郎的马哪！

马西米兰莫雷尔您有点后悔了吧？

你我？当然不！不，如果那匹马不好，我倒是要懊悔的。

马西米兰莫雷尔好得很呢，夏多·勒诺先生和德布雷先生骑的都是部长的阿拉伯马，夏多·勒诺先生还是法国最好的骑手之一呢，可他们还在我之后。他们的后面紧随着腾格拉尔夫人的马车，而她总是以每小时十八里的速度疾驰的。

你那么说他们就跟在您的后面吗？

马西米兰莫雷尔瞧！他们来啦！

这时，只见两匹鼻子里喷着气的马拉着一辆马车，由两位骑在马上的绅士陪伴着，来到了那敞开着的大门口。马车一直驶到台阶前面才停住，后面是那两位骑在马上的绅士。德布雷脚一点地，便站在了车门前面，他把手递给男爵夫人，男爵夫人便握着他的手下了车。她握手时的态度有点不同寻常，这一点只有基督山伯爵才觉察得到。真的，什么也逃不过伯爵的眼睛。他看到一张小纸条从腾格拉尔夫人的手里塞进了部长秘书手里，塞得极其熟练，似乎是个常做的动作。从腾格拉尔夫人的后面走出来了一位银行家，只见他的脸色苍白，似乎他不是从马车里出来而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腾格拉尔夫人向四周急速并探询般地望了一眼。只有基督山伯爵一个人能看懂这一眼的意义。她在用她的眼光拥抱前庭、廊柱和房子的正面；然后，压制住内心微微的激动，不变脸色，以免被人识破。她走上了台阶，

腾格拉尔夫人阁下，假如您是我的朋友的话，我想问问您是否愿意把您的那匹马卖给我。

莫雷尔非常为难地微笑了一下，转向基督山伯爵，像是祈求他来解救自己似的。伯爵懂得了他的意思。

#你啊，夫人！您干吗不向我提这个要求？

腾格拉尔夫人向您提？阁下，那是没必要的，因为您向来是有求必应的。假如莫雷尔先生也是这样的话——

#你不幸得很，莫雷尔先生是不能放弃他那匹马的，因为马的去留和他的名誉密切相关，我是这件事的证人。

腾格拉尔夫人怎么会呢？

#你他跟人打了赌，说要在六个月之内驯服米狄亚。您现在明白了吧，假如他在那之前把它卖了，他不仅要损失那笔赌注，而且人家还会说他胆小。一个勇敢的骑兵队长是决不能忍受这一点的，即使是为了满足一个美丽女子的愿望。当然，我同时认为满足一个美丽的女子的愿望是天底下最神圣的义务之一。

马西米兰莫雷尔您知道我的处境了吧，夫人。

腾格拉尔要我说，你的马已够多的了。

腾格拉尔夫人以往是很少容忍这样的话的，但使那些青年人惊奇的是：这次她竟假装没听见，什么也没说。基督山伯爵看到她竟能一反常态地忍气吞声，微笑了一下，指给她看两个硕大无比的瓷瓶，瓷瓶上布满了虬结的海生植物，那显然是天然的。男爵夫人很是惊奇。

腾格拉尔夫人哦，您居然把杜伊勒里宫的栗子树都种在那里啦！这么大的瓷瓶是怎么烧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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