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与我无关

基督山伯爵驾车离开，开始了前往奥尔良的旅途。只是这件事并没有在他说的当天的黄昏发生，而是延迟到了第二天早晨。经过黎纳斯村的时候，他没在那些普通的急报站前停靠，而是一直驾车赶到了蒙得雷塔。蒙得雷塔这个地方许多人都听说过，它位于蒙得雷平原的最高点。在山脚下，伯爵从车上下来，沿着一条大概仅有十八英寸宽的弯弯曲曲的小路向上爬。到了山顶，他的去路被一道篱笆挡住了，篱笆上面布满了红色和白色的小花，小花中间全是绿色的果子。找了片刻，他找到了篱笆上的门，那是一个木头小门，用柳条做的铰链，搭扣不过是一根绳子和一枚钉子而已。没用多长时间，伯爵搞清楚了其中的机关，将门打开了。他的眼前是一个小花园，大概十二尺宽、二十多尺长。花园的一边是篱笆，上面有一扇我们称作门的机关，另一边则是古塔，上面全是常春藤和野花。花园里有一条小路，是用红色的石子铺成的，两旁是生长了很多年的黄杨树，这条小路成8字形，所以虽然花园只有二十尺长，但走道却弯弯曲曲有六十尺长。诚然，花坛中生长的二十株玫瑰花上面，从未停留过苍蝇。那种专门生长在潮湿土壤中破坏植物根部的绿色昆虫，这里也一只都没有。不过这并不是说花园的泥土不够潮湿。那土黑得像炭，树上枝繁叶茂，这一切都说明了泥土的湿润；并且，即使有天然湿度达不到的时候，也会有人工方法弥补的，这就要多亏花园角落里的大水缸了。水缸边蹲着一只癞蛤蟆和一只青蛙，它俩天生是死对头，当然会蹲在水缸的两侧。小路上看不见一根杂草，花坛里面也没有。虽然还没有看到园丁本人，但经他打理的这片小天地却是煞费苦心，令来客一目了然。基督山伯爵关上了门，又把绳子扣到铁钉上，站定后打量着四周。

你这位急报员，一定雇有园丁，否则，他本人肯定就是一位热心的园艺家。

突然，他在一辆满装树叶的独轮车后面碰到了一样东西，本来伛偻着的东西，被他一碰，站了起来。于是基督山伯爵发觉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刚才正在摘草莓，并把摘下的草莓都放在葡萄叶上。他有十二片葡萄叶和差不多同样多的草莓，但由于站起来得太突然了，草莓从他的手上滚了下去。

你你在采果子吗，先生？

园艺家很抱歉，先生，我没在上面，你知道，但我也是刚刚下来的。

你我不打扰你了，朋友，继续采你的草莓吧，假如的确还有些没采完的话。

园艺家我还有十颗没采下来，因为这儿已经有十一颗了，我一共有二十一颗，比去年多了五颗。我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今年春天很暖和，而草莓要天热才长得好，先生。因为这个，我去年只有十六颗。而今年，你看，已经摘了十一颗了——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啊，少了三颗！它们昨天晚上还在这儿的，先生。我发誓它们是在这儿的——我数过的呀。肯定是西蒙大娘的儿子偷走了，今天早晨我看到他在这儿转悠。啊，那个小浑蛋！在花园里偷东西！他倒不怕吃官司。

你这事是挺严重，但你也应考虑到罪犯的年轻和胃口。

园艺家当然了，但它仍然使我恼火。先生，我再道歉一次，我耽搁您了，您大概是一位长官吧？

你请放心吧，我的朋友，我不是什么视察官，而是一个游客，是出于好奇心才到这儿来的。我已经开始后悔来参观了，因为这恐怕要浪费你的时间。

园艺家啊！我的时间是不值钱的。可是，它是属于政府的，我也不应该浪费它，但收过信号后，我就可以休息一个钟头了。草莓已经熟了，再过一天——且慢，先生，你认为睡鼠会吃草莓吗？

你哦，我想不会吧，睡鼠，先生，是我们的坏邻居，但我们可不像罗马人那样把它们浸在蜜糖里吃。

园艺家什么！罗马人吃这种东西吗？他们吃睡鼠？

你真的！它们不见得好吃吧，尽管人们常说，‘肥得像一只睡鼠’。也难怪它们肥，白天整天睡觉，到了晚上才醒来，然后通宵达旦地吃。听我说！去年我的树上结了四个杏子，它们偷去了一个。结了一个油桃，只有一个——嗯，先生，它们就爬到墙上去吃掉了半个，那可是一个非常好的油桃，是我今生吃到的最好的油桃。

园艺家你吃了吗？

你吃了剩下的那半个，您知道，味道鲜美极了，先生。啊，那些先生们是从来不会吃坏掉的东西的，就像西蒙大娘的儿子一样，他从不吃那些坏草莓。但明年呀，我定要小心提防，不让这种事再发生，当草莓快要成熟的时候，即使要通宵看着它们也成。

基督山伯爵看够了。每个人的心里都热爱着某种东西，正如每一种果子里都有一种毛虫一样，这个急报员钟爱的是园艺业。他开始摘掉那些遮住葡萄而使其享受不到阳光的叶子，因此才博得了那位园艺家的欢心。

园艺家您是到这儿来看发急报的吗，先生？

你是的，如果这样不违反规定的话。

园艺家噢，不，根本没规定不许人看，况且看看也没什么危险，因为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

你我听人说，你们对于自己所传达的信号并非都懂得。

园艺家当然啰，先生，我最高兴的就是这一点。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园艺家因为那样我就没责任了。我只是一架机器而已，只要我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其他的事一律与我无关。

你难道我是遇到了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吗？那会把我的计划打乱的。

园艺家先生，十分钟快过去了，我得回去干我的活了。您愿意一块儿上去吗？

你我跟着你。

基督山伯爵走进了这座塔。塔分上下三层，最底下的一层储藏园艺工具，如铲子、水壶、钉耙什么的，都一一挂在墙上，全部家具都在这儿了。第二层是普通房间。更准确地说，就是那人睡觉的地方。房间里有几件可怜的家具——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只陶瓷水壶。天花板上挂着一些快要干掉的草本植物，伯爵认出那是干胡豆。其中有不知是哪位好人保留下来的种子，上面贴着标签，贴得非常认真仔细，好像他曾在植物研究所里做过植物学大师似的。

你要学会急报知识得花很长时间吗，先生？

园艺家学会它用不了多久，只是工作很单调，令人乏味极了。

你薪水是多少？

园艺家一千法郎，先生。

你太少了。

园艺家是的，但你也看到了，我们是供给住处的。

基督山伯爵望着房间。

你希望他不要十分眷恋他这个住处才好！

他心里默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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