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亲生儿子

贝尔图乔您说得很对，上帝惩罚我们的工具就是这个婴儿。从未有谁的邪恶的天性这么早就表露出来的，但这绝非因教养方面存在什么过错。他是一个孩子，且最可爱，有着一对深蓝色的大眼睛，与之相称的是他拥有着洁白的肤色，只是头发少了点，以至于他的面容看起来有点古怪，可那却让他的眼光显得加倍灵活，让他的微笑显得加倍刻毒。不幸的是，在我们那里有一句叫作‘脸蛋儿长得俊，不是极致美好，就是坏到透顶’的谚语，形容贝尼代托再相配不过了，甚至在他小时候，便已经显出最恶劣的气质了。没错，他母亲对他过度的溺爱也对他起到了鼓励。这个孩子，我那可怜的嫂嫂愿意为他跑到一二十法里外的镇上，去购买最新鲜的果子及最好吃的糖果，可他对帕尔马的橘子或热那亚的蜜饯没有兴趣，却偏偏爱去一位邻居家的果园里偷栗子，或是在阁楼上偷吃苹果干，即便是我的花园里生长的胡桃和苹果任他采摘。当贝尼代托大约五六岁时，有一天我们的邻居华西里奥同我们抱怨说他的钱袋里不见了一个路易，原来依照当地的风俗，他是从来不会锁住钱袋或贵重物品的，因为，大人知道，科西嘉的人是不会偷东西的，我们以为他定是将钱数错了，可他却坚持说数得很准确。那一天，贝尼代托早晨从家里出去，直到很晚也不见回来，我们很焦急，后来，我们终于看见他回来了，而且手上还牵着一只猴子，他说那只猴子是捡来的，当时被锁在一株树脚下。这个爱好恶作剧的孩子总是胡思乱想，他想要一只猴子已经想了一个多月了。之前有一个从洛格里亚诺路过的船夫带着几只猴子，那个家伙很是刁滑，肯定是他引坏了他，让他去偷钱的。‘我们树林里是无法捡到拴在树上的猴子的，’我说，‘实话说吧，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贝尼代托坚持说是捡来的，而且说得有声有色，虽然不足以证明他的诚实，却充分显示了他的想象力很丰富。我生气了，他却开始大笑起来。我威胁着要打他，他向后退了两步。‘你不可以打我，’他说，‘你又不是我的父亲，因此没有权利。’

贝尔图乔这个要命的秘密我们一向都很小心翼翼地隐瞒着，始终不知道是谁将它泄露了出来，总之，在这句话里，那孩子的性格完全暴露了出来，我几乎被他吓倒了，手也垂了下来，压根儿没有碰到他。那孩子胜利了，而这次胜利让他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以致任意挥霍了爱苏泰全部的钱。可他越不成器，爱苏泰好像越爱他，她不知道该怎样制止他的任性，也拿不出勇气去阻止他的放肆行为。而当我在洛格里亚诺时，一切还好，可只要我一转身，贝尼代托就变成了一家之主，而一切也就都糟透了。当他才十一岁时，他便已经在十八九岁的年轻小伙子当中挑选他的伙伴了，而且选择的都是巴斯蒂亚或科西嘉最坏的家伙，他们闹过的恶作剧已不少，好几次都有人恐吓要去控告他们。我慌了，因为一旦被控告，便会有严重的后果产生。因此，我不得不在这个时期离开科西嘉去做一次重要的远征，而我也考虑了很久，决定带着贝尼代托一起，希望借此来规避一场临近的祸事。走私贩子所经历的生活是活跃的，也是辛苦的，我希望在那种生活，以及船上严格的纪律下，能够让他那种已经几乎堕落的性格有一个好的转变。我和贝尼代托单独聊了聊，让他和我一起去，努力用种种最能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的幻想被打动的许诺去诱惑他。他耐心地听我说着，当我讲完时，他立刻大笑了起来。

贝尔图乔‘叔叔是疯了吗？’他高兴时便会如此叫我，‘你认为我会以现在这种生活去和你那种生存方式进行交换——放弃我如今的这种愉快自由的生活，而像你一样又辛苦又危险地去自讨苦吃吗？夜里忍受刺骨的风霜，白天忍受灼肤的酷热，东躲西藏，一旦被人发现，就可能会吃一排子弹——如此去挣一点点钱？哼，钱对我来说是要多少就会有多少，只要我要，妈妈总是会给我的，你看，我若是同意了你的提议，我便是一个傻瓜啦。’他讲得如此厚颜无耻，满是大道理，我简直惊住了。贝尼代托却已经回到他的伙伴那里了，我看见他远远地将我指给他们看，当我是一个傻瓜。

你这孩子挺可爱的！

贝尔图乔噢！倘若他是我亲生的儿子，或者甚至是我的侄子，我便会将他带到正路上，因为你知道这是自己的责任，所以你就有力量了。可一想到我要打的孩子的父亲还是死在我手里的，我便不忍心下手了。我的嫂嫂总是替那可怜的孩子辩护，可她也承认，她曾经也丢过好几次钱，而且都是很大一笔，于是我好好地劝她，让她将我们的小财宝藏到一个安全之处，以备将来不时之需。我已下定了决心，贝尼代托已经完全能读，能写，能算，——当有兴致时，他在一天中所学的相对于旁人一个星期学的要多得多。我有意想将他送到一只船上去做职员，事前一点也不让他察觉我的计划，拟定一个日子一大早就将他送到船上，送上船，并和船长推荐他以后，他的前途便由他自己决定了。决定这么做之后，我就动身前往法国了。我们的所有货物都必须在里昂湾里卸上岸，可这样做已经愈来愈困难了，因为已经是一八二九年了。社会秩序已经完全重新建立，海关关员已经增强了好几倍的警戒，布揆耳的集市又才刚刚开始，因此他们此时的执行便愈加严格。

贝尔图乔一开始我们进行长征时很顺利。我们将船驶进罗纳河，在布揆耳往阿尔当中的一段河面上抛锚，混在其他几只帆船中间。我们一到，当晚就开始卸货，然后靠着和我们有联络的几位客栈老板的帮忙，将货运到城里。究竟是成功让我们有了疏忽呢，还是有人出卖了我们，这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有一天傍晚，大约五点钟的时候，我们的小船童气喘吁吁地跑来通知我们，说他看到一队海关关员往我们这边走来。我们听后大感意外，倒不是对他们就在附近感到吃惊，——因为罗纳河沿岸常常会有人巡逻——而是他们的小心，因为据那孩子说，他们害怕被人看见。我们马上开始了警戒，可是太迟了。我们的船已经被包围了，而且我还在海关关员当中看见了几个宪兵，虽然我平时十分勇敢，但是此时看见他们的制服，却吓得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我跳到货舱里，将一扇圆窗打开，窜进了河里，潜水游走了，只有要呼吸时才会浮上来一下，就这样一直游到了罗纳河与那条自布揆耳往埃格莫特的运河会合的转弯处。此刻我安全了，因为我能沿着那个转角游着且不会被人看见，我平安地游到了运河，我是有意游向这个方向的。我已经和大人说过，一个尼姆的客栈老板曾经在比里加答去往布揆耳的路上开了一家客栈。

你没错，我记得很清楚，我猜他是你们的同党吧。

贝尔图乔没错，但在七八年以前，他已把他的店顶给了一个马赛的裁缝，因为在他的老行当上他几乎破了产，所以想换个行业重起炉灶。我们对于新旧店主当然是不分彼此的，所以和他签订了同样的合同，我当时就是想去这个人那儿躲一下的。

你他叫什么名字？

他似乎对贝尔图乔的故事越来越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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