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谋杀案件

你啊！依我看，这是一桩小小的暗杀抢劫案。

贝尔图乔不，大人，这是为亲人复仇，外加赔偿损失。

你是笔不小的数目吧？

贝尔图乔那不是钱。

你啊！我记起来了，你不是说到过一个什么婴儿吧？

贝尔图乔是的，大人，我当时急忙奔到河边，在河堤上坐下来，用我的小刀撬开了箱子上的锁。在一块质地很好的纱布里，包着一个初生的婴儿。可是他的脸已经发紫，小手发青，显然是被人闷死的，但他的身体还没有冷，所以我有点儿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把他扔到河里。过了不大一会儿，我好像觉得他的心脏微微地跳了一下，因为我曾在巴斯蒂亚的一家医院里当过助手，所以我就照医生的办法做起来——我给他作了人工呼吸，把气吹到了他的肺里，使他的肺部膨胀起来。一刻钟之后，我看到他重新呼吸了，并且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哭叫。于是我也喊了一声，但那是一声高兴的喊叫。‘是的，上帝没有责骂我，’我喊道，‘因为他允许我救活一条人命来抵偿我夺掉的那条命。’

你那最后你把那孩子怎么样了？对于一个想逃走的人，他无疑是个很大的负担。

贝尔图乔我没打算自己收留他，但我知道巴黎有一家医院是接受这种弃婴的。于是当我经过关卡的时候，我便说这个孩子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并问那家医院在什么地方。那只箱子证实了我的话，那块纱布也证明他的父母是有钱的人，我身上的血可以解释是从别人身上弄来的，也可以解释是从那孩子身上弄来的。所以他们没有刁难我，就把那家医院的地址给了我，原来医院就在恩弗街的头上。我事先把那块布撕成两片，布上原先写着两个字，这样一来，一个字仍留在包孩子的那片布上，一个字便留在了我的手里，我来到医院门口，拉了拉铃，便飞也似的赶快跑掉了。两个星期之后，我便回到了洛格里亚诺，我对嫂子爱苏泰说：‘你可以安心了，嫂嫂，伊斯雷死了，但他的仇我已经报了。’她问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就把经过的一切都讲给她听了，‘琪奥凡尼，’她有点儿遗憾地说道，‘你应该把那个孩子带回来。我们可以取代他失去的父母，给他取名叫贝尼代托〖ZW(〗意大利文，意思是“祝福”。〖ZW)〗，上帝看到我们做了这件好事，也会祝福我们。’于是我把我藏着的半片布给了她，回答说，等我们的境况宽裕一点的时候，再去把他要回来也是可以的。

你那片布绣的是什么字？这个小男孩后来又怎么样了？因为我还记得你似乎告诉过我他是一个男孩子，贝尔图乔先生。

贝尔图乔没有，大人，我从来没对你说过这件事。

你我以为你说过的，那可能是我弄错了。

贝尔图乔不，您没有错，他确实是个男孩儿。但大人想知道两件事情，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你第二件是你被人控告的那件罪案的经过，就是后来你要一位忏悔师，而布沙尼神甫应邀到尼姆狱中来看你的那件事。

贝尔图乔那个故事讲起来很长的，大人。

你那又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睡觉的时间总是很短的，我想你也不见得现在很想睡吧。

贝尔图乔一半是因为我忘不了那种种往事，一半是为了要养活我那可怜的嫂子，我就急急地又回去干走私贩子那老行当了。当时走私比以前更容易了，因为在一次革命之后，接着总有一段时期法纪很松弛。而南部沿岸的警戒尤其薄弱，因为在阿维尼翁、尼姆，或乌齐斯不断有叛乱发生。我们就利用政府给的这个休战时间，在沿海一带建立起了走私联络网。自从我的哥哥在尼姆街上被暗杀以后，我就再也没进过那个城市。最后的结果是，那位和我们有联系的客栈老板看到我们不再到他那儿去了，就不得不来找我们，他在比里加答到布揆耳的路上开了一个分店，名叫杜加桥客栈。所以，在埃格莫特、马地苟斯和波克一带，我们有十几个地方可以卸货，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在那儿藏身，以躲避宪兵和海关官员。走私这个行当，如果肯花精力、肯动脑筋，是很赚钱的。我是在山沟里长大的，所以我有双重的理由怕宪兵和海关官员，因为一旦我被带到法官面前，就免不了要被审问，而一经审问，就总是要追究过去的事情的。那样他们就可能发现在我过去的生活中一些比走私雪茄和无证贩卖白兰地更为严重的事，所以我宁死也不愿被捕。我做成了不少惊人的交易，而这些经验不止一次地证明，凡是那些需要当机立断、果敢执行的计划，我们对于自身的过分顾虑，几乎是成功的唯一障碍。确实如此，当你拼命想完成一件事的时候，你就已不再是别人的对手，或者反过来说，别人也就不再是你的对手了。无论是谁，只要下了这个决心，他就会顿时觉得增添了无穷的力量，而他的视野也随之开阔了。

你谈起哲学来了，贝尔图乔先生！你一生中都干过一些什么活了？

贝尔图乔噢，请您原谅，大人。

你不，没关系，但在夜里十点三十分的时候谈哲学未免有点太晚了吧。我没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说得很对，甚至比有些哲学家说得还对。

贝尔图乔我的生意愈做愈远，也愈来愈赚钱。爱苏泰管着家务，我们那份小家产渐渐地积累起来，丰厚起来。有一天，当我要出发远行的时候，‘安心去吧，’她说道，‘你回来的时候我要吓你一跳。’我追问她是什么事，但一点儿也没用，她不肯透露半个字，于是我就带着好奇走了。我们那次离开了差不多六个星期。我们到卢卡去装油，到里窝那装英国棉花，接着我们顺利地卸了货，分了红利，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家了。我一进家门，就看见爱苏泰的房间中央有一只摇篮，这只摇篮，和其余的家具一比，算是奢华的了，最重要的是摇篮里有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婴儿。我高兴地叫了一声，其实自从我暗杀了那检察官以来，一直都很快乐，只是每当想到遗弃了这个孩子的时候，心里总有点儿不安。而对那次暗杀，我从没有后悔过。这一切，可怜的爱苏泰都猜到了。于是她就趁我出门的时候，带着那半片纱布，写下我把孩子送到医院里去的日期和时间，动身到巴黎去接孩子了。他们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就把那婴儿交了给她，啊，我不得不承认，伯爵阁下，当我看到那可怜的小东西安静地躺在摇篮里睡觉的时候，我泪水盈眶，心潮澎湃。‘啊，爱苏泰，’我喊道，‘你真是一个好女人，上天会祝福你的。’

你这就和你的哲学思想不太相符了，这实在只是一种迷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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