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兹对这个奇人曾抱有很大的好奇心,在任何场合下,他一定会上前去招呼他的。但从刚才他所偷听到的那番谈话中他知道:他在这种情形下露面是决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他并没有去招呼他就让那个人离开了,只是在心里自慰自解,要是再碰到他,肯定主动上前打招呼。弗兰兹虽竭力想摆脱这些使人烦恼的复杂思绪,想躲开它们的侵扰,但总是白费心机。他想用睡眠来恢复他的精神,也是枉然。睡神就是不肯光顾他的眼皮。这一夜,他辗转反侧,冥思苦想,想从各方面来证实斗兽场里的那个神秘游客就是基督山岩洞里的那个东道主。而他对这一点越想越有把握。终于他疲倦了,就在黎明时分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所以很晚才醒。
像一个地道的法国人一样,阿尔贝颇费了一番功夫来安排晚上的消遣节目。他已派人到爱根狄诺戏院去定了一个包厢。弗兰兹因为有几封信要写,便一直没出旅馆,所以全天阿尔贝独享了马车。到下午五点钟,阿尔贝回来了,他拿着介绍信四处去拜访了一遍,接受了许多晚餐的邀请,算是在罗马开了眼界。这已够使阿尔贝忙一天的了,但他竟还有闲情来看看爱根狄诺戏院的节目单,来了解一下那天晚上的剧目和演员。
据节目单上所载,上演的是歌剧《巴黎茜娜》。主角是考塞黎、穆黎亚尼和斯必克。弗兰兹和阿尔贝应该为自己庆幸,竟能有机会听到由三个意大利最负盛名的歌唱家来演出《拉莫摩尔的未婚妻》的剧作者的又一杰作。阿尔贝总是不习惯意大利的戏院,因为这里乐队是设在舞台前面的,那么就几乎看不到台上在演些什么了,而且还没有花楼和包厢,这些缺点,对于一个看滑稽歌剧时坐惯了花厅而听歌剧时坐惯了大包厢的人,是难以忍受的。可是,阿尔贝还是穿上了他那套最漂亮、最新鲜的服装,他每次去戏院,总是把这套衣服穿出去亮一下。这身华丽的衣服说实在的有点儿白穿,因为不得不承认,一个巴黎时髦社会里名副其实的代表人物,在意大利奔走了四个月,竟没碰上一次艳遇。
狂欢节明天就要开始了,所以阿尔贝非常珍惜每一分钟,他必须马上实行他的计划来实现他的希望、期待,最主要的是引起别人的注意。抱着这种念头,他在戏院里最惹人注目的地方定了一个包厢,他决定要凭他英俊的脸蛋和温文尔雅的举止、那副精心的打扮来大显一番身手。阿尔贝所坐的包厢在第一排,在法国戏院里,这原是走廊的位置。前三排的包厢都布置得同样贵族化,所以有“贵族包厢”之称。这两位朋友所订的包厢,可以轻轻松松地容下一打人,但他们所花的钱,却还比不上巴黎的戏院里订一间四个人的包厢。阿尔贝还有一个希望,如果他能得到一位罗马美人的眷顾,那自然就可以在一辆马车里弄到一个座位,或在一个富丽堂皇的阳台上占到一席之地,这样,他就可以快快乐乐、高高兴兴地度狂欢节了。这种种念头使阿尔贝精神亢奋,他极想引人注目讨人欢喜。因而他已无心思理会舞台上的演出,只顾靠在包厢的栏杆上,拿起一副看演出时的半尺长的望远镜,开始专心致志地观察每一个漂亮的女人。但是,唉!这种想引起对方同样注意的企图却完全失败了,他甚至连对方的好奇心也没引起来。他想讨好的那些可爱的人儿显然都沉浸在自身的世界里了,根本一点儿没有注意到他,更没注意到那副望远镜的照射。
实际上,这些美人儿的心里都在惦记着狂欢节和接下来的复活节的种种欢乐,所以再也分不出心神来注意舞台上的演出。演员们在台上进进出出,没有人去看,也没有人想到他们。
在某些照例应静听或是鼓掌的时候,观众们会突然停止谈话,或从一切冥想中醒过来,听一段穆黎亚尼的精彩的唱词,考塞黎的音调铿锵的道白,或是一致鼓掌赞美斯必克的卖力的表演。暂时的兴奋过去以后,他们便马上又恢复到刚才的沉思状态或继续他们有趣的谈话。在第一幕快要结束时,一间自演出开始后一直空着的包厢的门被打开了,一位贵妇人走了进来。在巴黎时弗兰兹曾被介绍与她相识的,他还以为她仍在巴黎,没想到也来罗马了。阿尔贝当即注意到弗兰兹看到这位新来者的时候不自觉地微微一怔,
阿尔贝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弗兰兹是的,你觉得她怎么样?
阿尔贝很美,长相很美,头发也很美!她是法国人吗?
弗兰兹不,是威尼斯人。
阿尔贝她叫什么名字?
弗兰兹G伯爵夫人。
阿尔贝啊!我听人提起过她,据说她的聪明和她的美貌一样被人艳羡呢!上次维尔福夫人开舞会的时候,她也到场了,那次我本来可以找人介绍认识她的,可惜错过了那个好机会,我真是个大傻瓜!
弗兰兹那么要我来替你弥补一下吗?
阿尔贝我的好哥们儿,你真的和她这样熟悉,敢带我到她的包厢里去吗?
弗兰兹我这前半生中只有幸跟她谈过三四次话。但你知道,就算凭这样一种交情,也可以保证介绍你给她认识了。
这时,贵妇已看到了弗兰兹,她殷勤地向他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他则恭敬地低了一下头以示回答。
阿尔贝说句实话,你似乎和这位美丽的伯爵夫人要好得很哪!
弗兰兹你这就想错了,你这是犯了我国一般人过于轻率的通病。我的意思是说:你以我们巴黎人的观念来判断意大利和西班牙的风俗习惯有点轻率。相信我吧,凭人们谈话时的亲昵姿态来猜测他们之间的亲密程度是最靠不住的了。目前,在我和伯爵夫人之间,彼此只不过有一种相同的感觉而已。
阿尔贝真的吗,我亲爱的好朋友?那么请告诉我,那是不是心灵感应?
弗兰兹不,口味一样而已!
阿尔贝那是怎样来的?
弗兰兹和我们那次同去的一样,去玩了一次斗兽场。
阿尔贝是月下去游的吗?
弗兰兹没错。
阿尔贝两个人吗?
弗兰兹也差不多。
阿尔贝而你们一路聊着——
弗兰兹死。
阿尔贝啊!那一定十分有趣。哦,我告诉你,倘若我有那样的幸运能陪这位美丽的伯爵夫人如此散一次步,我可要和她讨论‘生’。
弗兰兹那你可不对奥。
阿尔贝我们且说眼下的事吧,你真的会像你刚刚答应的那样,和她介绍一下我吗?
弗兰兹只要幕一落下来就可以。
阿尔贝见鬼,这第一幕怎么这么长。
弗兰兹听听最后这一段吧,极好的,考塞黎唱得真妙。
阿尔贝没错,可身材不好看!
弗兰兹那么斯必克呢,只有他演得最惟妙惟肖了。
阿尔贝可你一定知道,但凡听过桑德格和曼丽兰的人——
弗兰兹至少你对穆黎亚尼的做工和台步总该佩服吧。
阿尔贝我从未想过像他这般又黑又笨的一个男子竟然会用一个女人的声音来唱歌。
弗兰兹我的好哥们儿,你似乎已决心不称赞一声了,你这个人真的也太难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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