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如此神秘

在上一集中，旅店的老板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讲述了罗马大盗万帕的一生，这是个很动听的故事，万帕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变成了一个强大的人。

弗兰兹唉，我亲爱的阿尔贝，你对于强盗罗吉·万帕有什么想法没有？

阿尔贝我觉得他是一个神话里的人物，不可能存在的。

老板什么叫神话里的人物？

弗兰兹说起来话长啦，我亲爱的老板，你是不是说万帕现在在罗马附近做生意？

老板是呀，他的胆量在强盗中真可说是史无前例的了。

弗兰兹那么难道警察始终抓不到他吗？

老板咦，你不知道，他和平原上的牧人、海上的渔夫、沿岸的走私贩子交情都很好。那些警察到山里去找他，他却在海上；他们跟他到海上，他却又到了大海洋里；他们再追他，他却突然躲到季利奥岛、加奴地，或是基督山这种小岛上去了。当他们到那儿费劲去搜捕他的时候，他又突然在阿尔巴诺、蒂沃利或立西亚出现了。

弗兰兹那么，他对待旅客是怎么样呢？有没有特殊的规定？

老板什么？其实他的办法很简单。他根据离城的远近，限定时间为几小时——要么十二小时，要么一天——在这个时间内叫他们把赎金送出来。过了那个时间期限，他有时会再宽限一小时或再过两小时，要是钱还没有送到，他就用手枪把肉票的脑髓打出来，要不就是把他的短刀插进他的心脏，就算了结了。

弗兰兹唉，阿尔贝，你还要从环城马路兜到斗兽场去吗？

阿尔贝当然有例外，如果那条路上风景好的话。

时钟敲了九下，门开了，一个车夫出现在门口。

车夫阁下，车子准备好了。

#弗兰兹好吧，那么，我们到斗兽场去吧。

车夫请问阁下，是从波波罗门走还是从大街走？

#弗兰兹从大街走，当然！从大街走啦！

阿尔贝啊，我的好人，真的，我一直还以为你挺勇敢呢。

说着，这两个青年走下楼梯，钻进了马车里。

弗兰兹计划的路线非常有趣，他们在前往斗兽场的路上竟然不经过一座古迹，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在欣赏那座庞大建筑之前，他们不会因为看多了其他的古迹而败坏了兴致。在弗兰兹的计划中，他们需要先穿过西斯蒂纳街，然后在圣·玛丽亚教堂右转，沿着乌巴那街和圣·彼得街再转入文卡利街，等到了文卡利街，旅客们就会发现原来他们已经正对着斗兽场了。从这条路走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有时间让弗兰兹集聚所有的精力来思考，将派里尼老板讲给他听的故事仔细思考一遍，因为，在那个故事里，竟然出现了那位居住在基督山岛上的神秘人。弗兰兹抱着胳膊，靠坐在马车一角，脑海中回忆着刚刚听到的奇闻，他不停地在心里问着自己无数相关的问题，可是却找不到一个满意的答案。有一件事是唯一让他想到自己的朋友“辛巴德”的，那就是水手和土匪之间，有一种神秘而亲切的关系存在着。

派里尼老板说万帕经常躲避到走私贩子和渔夫的船上去，这使弗兰兹想起他自己也曾亲眼看到那两个科西嘉强盗和那艘小游艇的船员们一起融洽地用餐，那艘小游艇甚至还改变了它的航程，到韦基奥港去靠了一靠，专程送他们上岸。伦敦旅馆的老板竟然也曾提到基督山他那位东道主的名字，他觉得单是这一个名字就很能证明他那位岛上的朋友的博爱行为不但惠及科西嘉、托斯卡纳和西班牙沿岸，而且还同样的遍及皮昂比诺、契维塔·韦基亚、奥斯尼斯和巴勒莫，这可以证明他的交友范围是多么的广大，他的人际关系是多么的宽泛。

但是，无论这个年轻人前一刻是如何专心致志地沉溺在回忆里，下一刻他的思绪还是被宏伟的斗兽场废墟那一片黑森森的景象打断了。惨白的月光透过废墟的各个门洞时隐时现地闪烁着，像是孤魂野鬼的眼睛里所射出来的幽光。马车在苏丹台附近停了下来，门是大开着的，这两个青年急忙跳下马车，发觉他们面前竟然已站着一个向导，像是从地底下突然钻出来似的。

旅馆里的那个随从向导是跟他们一起来的，所以他们就有了两个向导。在罗马，一个人想避免这种多余的向导是不可能的。你的前脚刚踏进旅馆，一个普通向导就会跟上了你，只要你还留在城里，他就决不会离开你。此外，每一处名胜的每一部分景致都有一个向导在等着。所以我们很容易想象得到，斗兽场里是绝对不会缺乏向导的，因为它是名扬千古的奇迹。关于它，诗人马西阿尔曾作过这样的赞美：“埃及人别再拿野蛮的奇迹金字塔来自夸，我们也别再谈巴比伦的古城名刹；一切其他的建筑物都必须让位给恺撒的斗兽场，一切赞美之声都应该汇合起来歌颂这座大厦。”

至于阿尔贝和弗兰兹，他们并不想躲开这些以导游为业的人。老实说，就算想躲避也十分困难，除非他们不想进去参观了，因为只有向导才可以拿着火把光明正大地去参观这些名胜。两个青年无法抗拒，只能毫无条件地向他们的引导者宣告投降。弗兰兹已经到斗兽场来夜游过十多次了，而他的同伴却是第一次光顾维斯派森大帝的这个古迹。平心而论，尽管那两个向导滔滔不绝地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他的脑子里对这座神奇的废墟还是留下了很强烈的印象。事实上，要不是亲眼目睹，有谁会想象得到一个废墟竟会这样庄严宏伟呢？欧洲南部的月光和东方的落日余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这种神秘的月光之下，废墟的各部分看来似乎都扩大了一倍，愈发显得庄严宏伟了。弗兰兹在废墟的内廊底下走了一百步左右，怀古之情便油然而生，于是他离开了阿尔贝，反正那两个向导总会照他们的老规矩，领他去看关狮子的洞、斗猩力士的休息室和恺撒大帝的包厢的。

他走上了一座颓废的台阶，让他们按照规定的游览路线去参观，自己则走到一个缺口对面廊柱的阴影里，静静地坐了下来，这样，他就可以欣赏到这座宏伟的废墟的全景，尽情随意地观看这庞大无比的建筑物。

弗兰兹在那条廊柱的阴影里大约躲了一刻钟光景，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阿尔贝和那两个手持火把的向导，看见他们已从斗兽场尽头的一座正门里转了出来，然后又消失在台阶下面，可能是参观修女们的包厢去了。当他们静悄悄地溜过的时候，从他这个地方看真像是几个仓皇的鬼影在追随一簇闪烁的磷火，真是恐怖。这时，他的耳朵里突然听到一种声音，好像有一块石头滚下了他对面的台阶似的，在这种环境里，一块松落的花岗石从上面掉下来根本没什么稀奇的，但他觉得这种石块似乎不是正常掉落，而是被一只脚踩下来的，而且似乎还有个人正向他坐的这个地方走过来，脚步极轻，像是竭力不让人听到似的。猜测不久便成了事实。因为确实有一个人影出现了，当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来的时候，他便渐渐地从黑暗里钻了出来，月光照着台阶的顶端，而台阶则消失在暗处。他有可能也是一个像弗兰兹这样的游客，喜欢独自欣赏，不愿那絮絮叨叨的向导来打扰他的思绪。所以他的出现，倒也没什么不寻常之处，但他走上来的神态却不是那么随意自然，而是有点紧紧张张、躲躲闪闪的，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留神地倾听一下，这使弗兰兹相信他是怀有某种目的来的，他到这儿来是要会一个人的。弗兰兹本能地后退，躲到了廊柱后面。来客在离他十尺远的地方便站住了，那里的屋顶是破的，露出了一个圆形的大缺口，从这个缺口里往外望，可以看到那繁星满布的蓝色夜空。这个缺口成了月光的一个自由进口。这或许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了吧，缺口的四周长着很多爬墙类植物，那纤细的绿色小枝，在明亮清净的苍穹的衬托之下，显得特别清晰；那一簇簇强韧的根须，穿过裂隙飘垂下来，来回摆荡，像许多飘动的丝穗。那因行动诡秘而引起弗兰兹注意的人正站在一个半明半暗的地方，所以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面貌，但他的衣着倒是很容易看清的。他穿着一件棕褐色宽大的披风，下摆的一角掀起盖住了他的左肩，像是故意用它来遮住下半部脸似的，而上半部脸则完全藏在他那顶宽边的帽子下面了。他的下半身着装比较清楚，从破屋顶上进来的明亮的月光，照出他的擦得雪亮的皮靴，皮靴上面是黑色的长裤，显然他就算不是贵族，也是上流社会中的人。

这个人如此的神秘，会是谁呢？请继续收听第170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