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叶尚书叶汶之名，在泱泱大涂，可谓人尽皆知。

令他身名远扬之事有两件。其一是他曾在弱冠之年向圣上立誓，一生一世一双人，借此推脱了赐婚，将青梅明媒正娶为平妻。风光霁月，二十余年待其平妻始终如一。而这二十余年里，他膝下仅有二子。

这便是第二件令他名扬之事。大子叶煜年仅弱冠便被钦定枢密使，听闻陛下本意是让其官职更高，却被其以“年幼”而拒绝，最终只得钦点为枢密使与祭酒。二子叶炜更是以二七稚龄连中三元，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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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连中三元的叶炜被帝王屠酒留于殿内，辉煌寝宫只余二人。

叶炜一袭白衣，双膝着地，两股紧贴后脚跟，身体略微后倾。白衣有些大了，衣摆平铺在身后，似纤长尾羽。一根淡青玉簪横贯发髻，余下的三千青丝垂落，长及肘窝。

屠酒敛眸看着眼前的少年，食指轻轻敲击扶手，发出不长不短的“嗒、嗒”音，目光沉沉，似在审视。

少年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为俊逸之人。皮肤白皙细腻，眉清目秀眼睫匝密，鼻梁直挺显得眼眸深邃，唇红齿白端的一副好皮囊。可偏生……性子同他父亲相似，冷漠淡然、不苟言笑。

他为开口，少年便也静坐于地，若非因呼吸而有细微的晃动，他几乎以为眼前的是个蜡像。

良久，敲击扶手之音戛然而止，屠酒启唇沉声道：“叶卿。卿连中三元，可有意为官？”

叶炜并未抬眸，向龙椅之上的皇作了一揖：“区区不才，未及弱冠，尚且年幼。臣惶恐。”

“爱卿言重。”屠酒勾起一抹笑，到是与他父亲一样，不卑不亢。思忖片刻后帝王轻笑一声：“即日起，封卿为太子伴读。待卿弱冠，便升为太傅。不知卿，可愿？”

“微臣遵旨。”叶炜俯下身，以前额点地，青丝顺着白衣滑落几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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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父皇安排给孤的伴读？”

叶炜闻声望去，只见巍峨宫墙之上坐着一个“小萝卜”，正支着下颌俯视着他。

小萝卜装作一副睥睨的模样，眼中却是难掩的好奇与兴奋。叶炜见此，不由生了几分笑意：“禀殿下，是臣。”他说着，向小萝卜行了一个标准的揖手礼。

小萝卜轻哼一声，扭头看向别处，嘴里嘀咕着：“孤才不要人管。”许是故意为之，声音不大，却尽数传入了叶炜耳畔。

叶炜想起市坊间传言，太子虽为年仅七岁的龆龀，却性情孤高，甚至眼高于顶。他不由嗤笑，这又何为“性情孤高，眼高于顶”，分明是一个未经世事而又假做成熟的孩童罢了。念及此，叶炜冲小萝卜道：“殿下此举，有伤风化，还望殿下自矜。”

小萝卜故意晃悠起短腿，没有任何回应。但叶炜发现，他的眼睛不时瞥向自己，像是……怕自己走了似的。

叶炜沉思片刻，转身抬步欲去。

在衣袂摆过几分弧度之时，他听见了屠苏的命令：“喂喂！别走，孤让你回来！”

当真是个小萝卜。叶炜停下脚步，并未回头：“殿下，臣名唤叶炜，彤管有炜之炜，并非‘喂’。”那双浅淡的眸中，生了些许笑意。

“好，叶炜。孤姓屠名苏。”屠苏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甚至有几分羞赧：“孤……孤下不去了。”他说着，垂眸伸指用力地碾过宫墙上的土块，脸颊泛起几抹红晕。丢死人了。屠苏想着，抿了抿唇，恨不得扒开一条裂缝钻进去。

“臣可以接住殿下。不知，殿下是否信臣。”

屠苏闻言抬眸，少年一袭白衣，面容宛若谪仙，也有一股子仙人的高冷。但，他向自己张开了怀抱。和宫中那些虚伪的人一点也不一样。

鬼使神差的，屠苏撑住身子向下跳去。

耳畔响起轻柔风声，很快地，他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炜看着自己怀中，那几乎要将脸埋到自己臂弯的屠苏，轻轻摇了摇头。“殿下还要抱着臣多久啊。”叶炜垂了眸子，满眼是屠苏乌黑的发髻。

阳光正好，时光安然。

叶炜仿佛嗅到了一股浅淡的海棠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