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
泪水混杂着光粒子,直直落下。
“你真好,你有家人,你有伙伴,你有朋友,你爱的人爱着你。战斗时家人和伙伴会一起帮你,伤心时朋友会开解你。你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诺亚无条件相信你,地球生灵自愿保护你。你的女儿亦是如此,一生下来围绕她的都是爱。但我的女儿,只能被我放在那宽阔寂寥的诺亚神殿,这样才能保护她 不让她遭受我曾遭受的一切。”
“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自出生开始就苟活在其他人的怨恨之下,好不容易遇见个愿意保护我的人,却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没有人爱我,没有人愿意为我停留。唯一的朋友被献祭了,唯一爱着的人并不爱我。地球生灵畏惧我,憎恨我,想杀我。”
“我生于黑暗,也曾渴望着光。”
“可笑的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给我光,他们剥夺了我渴望的光,然后告诉我,一切都是我的错。也有人给过我短暂的光,但只是为了让我成为真正的神明。”
“可你说,真正的神明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很努力地想成为神明,但是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怜笑着问我,笑得格外灿烂,眼底的泪水滑落了更多。恍惚之中我似乎看见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不是凛冽的生人勿近气息,不是平时那高高在上不屑一切的模样。而是站在诺亚身边,笑得眉眼弯弯。
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候。
“这不是你的错。”我苍白地说着。
“这是我的错。”怜认真地说,“说我自私好,说我恶毒也好,这都是我的错,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地球只需要慈爱的祝之上,不需要残暴的怜之上。”
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了,只有夜风卷起丝带又振动有祈福意味的钟发出的声响,证明着它的存在。
眼见残月愈发西下,疲惫不堪的灵魂被使命牵扯着站了起来,拿着弓,朝向最后的战场。
“你这个样子了还要去吗?”
怜问我,我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台下的生灵,它们身上染着丝丝黑暗气息,虽然还没有侵蚀它们的心,但如果我就这么沉浸在伤痛而屏蔽了我该做的一切,我就对不起它们,对不起一直陪我战斗的亲人伙伴,更对不起捷德。
“我必须去。”我疲惫开口,似乎在某个瞬间,我已经与欢乐放松四字割裂了,此后,我的世界里只有模糊的灰白色。
“怜,如果我陨落了,你就继承我的高台,成为新的神明,帮地球平定乱世。”我将千疮百孔的心用匮乏的灵力包围起来,细细抚过每一道见底伤痕。
“我的女儿,也要拜托你好好照顾,她是捷德存在过的证明,也是我的底牌。”
夜风卷起了圣服的纱料,刮过了凝固起来的伤口。
我转身看着怜,细细把她的眉眼刻入心底。以前我总不理解怜为什么会放不下仇恨,直到我身边人接二连三离世,直到我被曾庇护的人类杀死,我才知道,爱恨相生,爱难尽,恨难断。
但我比她要不幸得多,她能恨得有理有由,如果我真真切切恨着,带给我的只有比怜还可怕的折磨。
神爱万物,只是神明一族的枷锁而已,世世代代由血脉佩戴着的枷锁,刮骨难去,削肉难消。
“保重。”
视野逐渐被高起的琉璃砖填补,怜的身影被神台隔开。
我一跃而下,坠入法阵,光粒子掩盖了视野。我沉沉闭上眼睛,在这短暂的片刻,感受着捷德的气息。
温暖,细腻。
是比记忆之中还要真切的捷德的气息。
在暗蓝色的天空下,烈龙远远地看着我,扯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背着手,朝我微微弯腰。
“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的神明。”
手里神明弓的温度更加灼热,骤然间亮了起来。
我死死握着神明弓,转身射出一箭。利箭破空,尾端带着的光粒子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抱着战斗到底的决心。
烈龙身影未动,依旧浅浅笑着。
视野里突然多出了无数道红蓝色的人影。心下一紧,我化出鞭子死死扯住了即将射入父亲能量核心的箭,巨大的惯性将我整个人扯了过去,我死死抵着土地,拽回了箭。
“祝之上,喜不喜欢我这份礼物?”
烈龙早已不在原地,而是虚立在半空之中,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阖家团圆,这不是你一直喜欢的场景吗?”
那群熟悉不过的人转过身来,乳白色眼灯里泛着病态的紫色,就连本该是纯色的计时器,此刻全然是噩梦般的红色。
“你对他们干了什么!”
“我没干什么,我只是对这一群骁勇善战的光之战士格外钦佩,便与他们一起战斗罢了。”烈龙笑意更深,“我们可是有深切羁绊的伙伴。”
只是一息之间。
响彻云霄的战吼声响起,杀气腾腾的战士们快速朝我奔来。
我拼命躲避着他们的攻击,与穿插其中的光线擦肩而过。
滚烫的温度将皮肉烧得通红。
我趁机踩在了阿斯特拉背上,挽弓朝烈龙射了一箭,他眼眸一暗,匆匆翻身躲过。我咬牙忍住背后突然的阵痛,用念力扯动箭,改变原本轨道,死死刺入了烈龙的腹部。
他闷哼一声,停滞半空的身子不稳,摇摇晃晃。
而此刻如海如潮围住我的战士们动作一顿,眼灯一闪,闪过原本的乳白色,却只是片刻而已。
就像是劈开夜幕的雷霆,我找到了唤醒他们的办法,更是按捺不住,踩着他们的肩膀飞出一段距离,预算着烈龙的飞行路程,连射几箭,又连忙撤了弓,朝他发射出光线来。虽然命中率低,但也有起到一定效果。
然而……突然的热浪让我一顿,来不及转身避开,就有滚烫如岩浆的光刃刺透身体,高温让来不及血液流出,就将其蒸发。
因为疼痛出现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让我朦朦胧胧看见身后蓄力后发来的璀璨光线。